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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地与绿洲之间,一座北方城市防治花粉过敏的第五年

2023-09-19 11:46:26来源:健康时报|分享|扫描到手机
阅读提要:如今,该院变态反应科已经能够开展几十种过敏原检测,在呼吸科下开设了专属的检测室、治疗室。而从2023年10月开始,榆林市政府将为500名市民免费进行脱敏治疗,脱敏周期长达3年到5年。

 

(健康时报记者 徐诗瑜)“刚下飞机就能闻到蒿草的味道,熏熏的。”9月8日,中国医师协会变态反应医师分会会长、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医师尹佳到达陕西省榆林市,开展普通人群过敏性疾病流调,帮助当地义诊。距离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专家团队初次来到当地,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这座在沙地和绿洲之间生长的北方城市,花了整整五年时间,试图寻找一条防治花粉症、对抗过敏性疾病的道路。

蒿,榆林最常见的植物之一,易生长,有利于水土保持。每年7月到9月,是蒿草花粉播散的季节,同时,也是秋季过敏人群的高发期。根据陕西省榆林市卫健委联合北京协和医院2019年的调查,初步显示蒿属类花粉是当地过敏性鼻炎患者致敏原之首。2023年,榆林市政府将持续性开展过敏性鼻炎防治列为“2023年十件民生实事”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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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9日,中国医师协会变态反应医师分会会长、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医师尹佳(中)在陕西省榆林市儿童医院为过敏性疾病患者义诊。徐诗瑜 摄

五年间,榆林候鸟式南迁减少了

9月9日,13岁的琳琳(化名)在榆林市儿童医院义诊现场第二次接受了尹佳的问诊。琳琳从2018年开始出现过敏症状,在当年北京协和医院组织的义诊中,被确诊为过敏性鼻炎。此后的5年间,一到9月,就到了一年中她最难熬的时刻。打喷嚏、流鼻涕,晚上睡觉时因为鼻子塞得不能通气,只能张口用力呼吸。有几次,她在梦里都喘不上气,从睡梦中惊醒,借助鼻喷药物才能呼吸。

“这种情况是否可能发展为哮喘?是否需要脱敏治疗介入?”10岁的熙熙(化名)也是一名过敏性疾病患者,从7岁开始,每年的7月到9月,她日日用盐水冲洗鼻腔。最难受的时候,从一侧鼻腔冲洗,另一侧鼻腔就会流出血水。早晨醒来时、夜晚入睡前,她都出现了明显的喘息困难。熙熙在当地医院被诊断为蒿草、猕猴桃、坚果过敏。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关凯使用前鼻镜给熙熙检查发现,肿大的下鼻甲几乎要将熙熙的鼻腔堵死,极易发展为鼻窦炎。

不过,在尹佳看来,当地患者的治疗意识在提高:使用鼻喷剂,冲洗鼻腔,在发病期间正确用药,寻求过敏原特异性诊断,进行脱敏治疗。而在五年前,很多患者不了解,也做不到。

“到清涧症状就缓解了,到西安就会彻底好转。”清涧县位于榆林市南部,而西安市,则在距离榆林市以南500公里外。2019年以前,很多榆林市民摆脱过敏的办法,是像候鸟一样向南方迁徙。榆林市位于陕西省最北部,在毛乌素沙地和黄土高原的交界处,曾是全国土地荒漠化和沙化最严重的地区之一。琳琳妈妈还记得自己上小学时,天总是昏黄的,沙尘暴时时来袭,上学的几百米路途,会把她变成一个“小泥人”,眼睛、鼻子、嘴巴里都塞了沙粒。

为了治沙,当地栽种了大量治沙植物,但只有沙蒿的生命力最顽强。70多年来,治沙效果显著,根据2023年6月榆林市公开的数据,毛乌素沙地不断缩小,陕西的绿色版图向北推进了400公里。一些当地民众认为,种植沙蒿后,过敏却越来越常见了。

琳琳记得,2018至2019年间,好几个同学因为过敏,上课喘得厉害,无法继续学习,不得不转学到了西安。琳琳妈妈身边的几位患有过敏性鼻炎的同事不得不每天戴着口罩上班,到了这个季节,得请4天到5天病假去清涧或西安避一避。

近两年,“候鸟”南迁的情况有所减少。今年以来,琳琳妈妈的同事都摘下了口罩,而琳琳身边,也没有因为过敏性鼻炎、哮喘等转学的孩子了。他们能感受到身边一些微小的变化:榆林市气象局开设了“榆林花粉播报”小程序,由机器监测、播报每日每个区域的花粉浓度。过敏性鼻炎被纳入慢特病管理报销,每人每年可以报销2000元。而在榆林街头,高耸的栏杆上有自动定时喷雾器,以抑制花粉通过风媒传播。

关凯告诉健康时报记者,五年了,最大的感受就是随着当地的绿化率提升,当地政府、卫健系统、市民对于过敏性疾病的重视度、认知度也大大提升了。

蒿草花粉是榆林首要的致敏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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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乌素沙地上,大量沙蒿生长,陕西的绿色版图不断向北推进。赵迪 摄

在尹佳看来,拔除沙蒿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即使城市周边方圆数十公里的蒿草全被拔光,城市间数百公里荒无人烟的地区内,自然生长的蒿花粉也会随风而至,被吹进城区居民的鼻腔诱发过敏。

尹佳在北京时就曾多次接诊榆林的病人,经过敏原检测,他们大多对蒿草花粉过敏。蒿草花粉是我国北方常见的过敏原,但蒿草的种属有100多种,包括大籽蒿、黄花蒿、沙蒿等。

2018年,国家卫健委曾组织过一次专家考察,尹佳第一次在榆林市定边县见到了沙蒿。“大籽蒿的花就像小灯笼,花粉产量特别大,风一扬,花粉撒得到处都是。”尹佳告诉健康时报记者,但她对沙蒿的第一印象是其貌不扬。沙蒿长得很矮,要费些力气才能找到花和花粉,一簇一簇地贴着地皮从沙地里冒出头,像一颗一颗孤零零的小土豆。很难想象这些隐秘的花粉会扬得到处都是,让这座城超过20%的人群过敏。

“根据临床经验和初步的流行病学调查,我们能确定蒿草花粉是榆林首要的致敏原。不过,花粉浓度高并不意味着患病率高,治沙是否和过敏性疾病高发呈正相关,仍要打一个问号。” 尹佳表示,很多患者并非对单一过敏原过敏,葎草、霉菌、尘螨等都可能成为致敏原。

据2010年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开展的针对我国十余座城市12万人群的流行病学调查,北京、上海、广州的过敏性疾病发病率已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且城市发病率显著高于农村。“北京、上海、广州没有治沙,为什么发病率同样很高?除了外因,内因也应该得到关注。”尹佳解释,因为现代生活方式的改变,大量洗涤剂的使用导致人体表皮、呼吸道、消化道的屏障功能受损。在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因为生活水平的提高,造成了食物过敏、气道过敏、消化道过敏和特应性皮炎患者的增加。

对于百姓来说,过敏性鼻炎发展为哮喘的危险,往往被忽视了,哮喘一旦发生,可能是致命的。

即使到了2022年,突发的哮喘仍然可能构成巨大的公共卫生危机。2022年9月,榆林市暴发一场规模较大的雷暴哮喘。一位当地卫生院院长向健康时报记者透露,雷暴发生后的2个小时,榆林市各个公立医院都被挤满了。而根据一位当地三甲医院医生提供的信息,当天该院共接诊了超过2000名过敏性疾病患者。

对于当地来说,建立一套完善的应对过敏性疾病预案已经迫在眉睫。

走向过敏性疾病防治的未来,榆林只是第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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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8日,陕西省榆林市镇川镇卫生院内,当地居民通过问卷形式参与过敏性疾病流行病学调查。徐诗瑜 摄

2018年至2019年,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联合呼吸科和儿科等相关科室轮流在榆林市进行过敏性疾病义诊。关凯记得最初在榆林义诊时,一天的义诊人数超过千人,他被患者团团围住。因为患者人数众多,病症又高度相似,在时间急迫时只能以小组为单位为病友集中指导治疗、患者教育。这几年的7月到9月间,协和医院每周会固定派出2名专家团队到当地坐诊。

但专家团队不该只是一根“拐杖”,长久地拄着拐走路并不能真正缓解当地的情况。2021年,北京协和医院帮助榆林市第二医院建立变态反应科,多名医生护士在北京协和医院进修、学习。通过线上和线下培训,北京协和医院为榆林培训了200多名医生和250位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

三年后,尹佳扎扎实实看到了榆林二院创建变态反应科的成果:如今,该院变态反应科已经能够开展几十种过敏原检测,在呼吸科下开设了专属的检测室、治疗室。而从2023年10月开始,榆林市政府将为500名市民免费进行脱敏治疗,脱敏周期长达3年到5年。

为了预防雷暴哮喘,如今,榆林市多家公立医院建立了应对雷暴哮喘预案,院内随处可见“雷暴天气突发过敏性哮喘就诊流程图”。今年9月以来,榆林市卫健委组织在全市四个点位发放过敏性鼻炎急救包,包含5个N95口罩,一个鼻喷制剂,一个中药香囊和一本过敏性鼻炎防治的宣传册。截至9月8日晚,已有16万市民领取了急救包。

”我们希望帮榆林市建立两个体系,一个是治疗体系,在重点医院建设变态反应科,培养人才,扩充学科队伍,这批人才能够拥有两个武器:过敏原特异性诊断和特异性脱敏治疗。脱敏治疗是目前国际公认的唯一能够干预过敏性疾病进程的办法,能够开展脱敏治疗,将成为阻断过敏性鼻炎发展为哮喘最最重要的武器。”尹佳介绍。

另一个则是过敏预防体系,从今年9月开始,国家皮肤与免疫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将把榆林作为第一个分中心,开展了涉及到近1万人群的普通人群过敏性疾病流调,通过大数据平台筛选出了近5000人进行抽血检测,涉及到100余种过敏原。

各个地区的患病率有多高?花粉浓度和患病率的相关性有多大?其他生活方式对于疾病的影响又是多少?过敏性疾病究竟给当地带来了多大的疾病负担?尹佳希望从榆林开始,构建出一个更加完整的过敏性疾病城市地图。

从陕西榆林回到北京,需要跨越800公里的沙地与绿洲,在高空中俯瞰榆林,举目可见的是一簇一簇的绿色植物缠绕在原本飞扬的沙土之上。对于变态反应专科医生和当地公共卫生系统的工作人员来说,过敏性疾病的防治,仍在路上。

 

(责编:孙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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