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父亲故去了，非常突然。前几天在菜市场偶遇，我还和他打过招呼。

　　朋友的妈妈前几天跟团去旅游，剩下她爸一个人在家。妈妈到云南的第一天，发微信给老公报了平安，第二天玩得非常嗨，回酒店也很晚。第三天早上，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而且也没人回电话。到晚上她再打，依然没有人接电话。她觉得有点蹊跷，第四天早上，依然联系不上。她急了，打电话给另一个小区居住的女儿，也就是我朋友。

　　朋友去敲家里的门，没人开，打爸爸的电话，能听到屋里手机在响，却没人接。虽然她有钥匙，但门是反锁的她进不去。

　　朋友也急了，找来开锁公司，近一个小时才打开门，走进屋里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父亲趴在客厅的地板上，头附近有血迹和呕吐物，身体已经变僵硬了。她猜父亲当时可能正在穿衣服，因为一条腿穿上了裤子，另一条还没穿上。

　　朋友慌乱地给妈妈打了电话，同时拨打了120，医生来后，发现太阳穴有个坑，怀疑是穿衣服时没站稳，磕到了硬物上意外而亡，判断至少过世两天了。

　　朋友说，她爸平时穿衣服有个习惯，爱站着穿，这条腿穿好，再换另一条腿，印象中小时候爸爸就这样穿衣服，这几年爸爸也是如此。

　　偶然一次看到爸爸穿衣时，打了个趔趄，她建议爸爸坐床上或沙发上穿，那样更安全些。爸爸回她“没事，我习惯了”。她继续劝父亲，身体不同从前了，还是注意一点好，爸爸不服气地撇撇嘴：你是说我老了吗?朋友当时还笑着和她爸说：“您没老，爱怎么穿怎么穿。”

　　她说现在真恨不得回到从前，狠狠地怼爸爸一句：你就是老了啊!你女儿我都三十岁了，你以为你还是小伙子吗?一定要坐着穿衣服啊。遗憾地是，爸爸却永远不可能再听到这句话了。

　　毋庸置疑，年岁大了，站着穿衣服的风险的确很大，其实何止是站着穿衣服，年岁大了，各种风险都接踵而至。

　　一个同事的父亲，有一次下楼，不小心崴了脚，老爷子非常沮丧，因为他家住二楼，每天上上下下好几次，也不觉得吃力，从没想到自己会崴脚。

　　老爷子一个月没下床，精神也受到打击：我才五十五岁，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大概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因为衰老，意味着你离死亡不远了。

　　而平静地变老，甚至走向死，对大多数人，都是件很难做到的事。所以，有位名人才打趣说要在自己的墓志铭上写：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老不是一天之内突然降临的，它是慢慢到来的。拿我来说，十年前有人告诉我电话号码，11位数，我能记在脑子里，回家再存起来。现在，有人告诉我一个六位数的密码，我都可能记不住。

　　相比于记忆力下降，更让人难堪的是，你可能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也有可能留下后遗症，无法自己翻身，甚至大小便失禁。更糟糕的是：有突发状况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去了。

　　我的父母在日渐老去，我正在经历着“初老”。说实话，我年轻时偏爱的很多事情，现在都不会再去尝试。最明显的是食物，臭豆腐、油炸菜夹馍、加冰的可乐、烤鱿鱼、锅巴、奶茶已经完全不吸引我了，不是因为觉得它们不卫生，而是突然对吃它们没兴趣了。

　　关于衰老，莫里教授说：“所有年轻人都应该懂得这个哲理。如果你一直不愿意变老，那你就永远不会幸福，因为你终究是要变老的。”然后他放低了声音说：“事实是，你总是要死的。”

　　是的，我们都要变老，也都会走向死亡。有人欣然接受，也有人，一直倔强地抗拒。原本我以为，不服老是好事，现在则发现，倔强地抗拒，其实有可能要了老命。三十岁做三十岁该做的事，七十岁，最好不要去玩惊险刺激了。

　　对此，我很欣赏莫里聪明的态度：当我应该是个孩子时，我乐于做个孩子;当我应该是个聪明的老头时，我也乐于做个聪明的老头。

　　服老，不是不思进取，而是在相应的年龄，活出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