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给女儿讲睡前故事,她笑到肚子疼,连忙叫我先停一下,我倒觉得要“乘胜追击”,就继续闹下去。她冷不防地抓了我手臂一把,红抓痕立刻浮现,我痛到大喊出来。
“很痛啊!干吗抓我?你看!”我秀出手臂上的红抓痕。
“因为我叫你停,你不停嘛。”女儿委屈地小声说。
“那你就可以抓人吗?” 我怒气冲冲地大吼,可能因为太痛了。
“对不起。”
气呼呼的我没说话,揉揉发疼的手臂,时不时还瞪瞪她。
“你要说‘没关系’啊,老师说人家道歉后,我们要说‘没关系’。”女儿竟然接了这句。
“我现在还在疼,还在生气,为什么要说‘没关系’?‘有关系’啊!”我越说越火。
“对不起!对不起!”女儿大声地连声道歉。
“我们玩得太疯了,但不能动手,我的手臂太痛了,没办法不生气。”我冷静下来,“很晚了,先睡吧,明天再讨论。”
我敲了和平钟,照例亲亲女儿道晚安,她这才放心睡觉。
走出房门时,我一直回想女儿说的那句话:“老师说人家道歉后,我们要说‘没关系’。”
其实不只在学校里,通常我们碰到孩子之间发生争执或冲突时,也都这样息事宁人。然而,我曾看到两方孩子争执不下,旁边的大人们催促着道歉、接受道歉,只是在“对不起”和“没关系”之间的眼神,依旧是气呼呼的,谁也不愿意看谁。
大人都需要点时间消化情绪,怎能把孩子当成道德楷模?这息事宁人的和平,真能让孩子知道对方为何生气吗?一定要马上接受道歉吗?又该怎么处理情绪、收拾善后呢?
抓手臂的事情过了一阵子之后的某天,我与女儿借由同学之间的小冲突进行了一番对话,她最后问我:“要是我真的不想原谅他,可以吗?”
“不想原谅是什么意思,再也不跟他说话吗?”
“也不是啦,就是这件事我不想原谅他而已。”
孩子就是比大人厉害,可以分得这么清楚。
“你只是想告诉他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了,对吗?”我用更简单的话猜测。
“对。但是他其他时候还是很好。”答案越来越清楚。
“那如果是这样,当然可以不原谅他。不过你必须把话讲清楚,不然他会以为你永远不理他了。”
女儿非常开心,大人没有“强迫”她原谅。
为什么要用我喜欢的来“威胁”我?
有位好朋友跟我分享她的有效“管教之道”。
“当小孩不乖或要他守规矩的时候,我只要跟他说,不听话就不能去玩球或者不能看卡通,他就会立刻安分下来,不用骂也不用唠叨哦!”
我一听,皱起眉头大喊:“好烂的方法啊!我要是小孩的话,会非常讨厌这种感觉,会觉得被背叛了。因为我让你知道了我最喜欢什么,结果你利用这个来威胁我、控制我,这样以后谁还会想让你知道更多事情啊?”
当然,我那朋友赏了我一顿白眼:“最好小孩会想这么多!”
我们决定各自回去问自己的孩子。晚餐后,我请女儿整理她的房间,她却摊在沙发上懒得动。我灵机一动,这不就是“试验”的大好时机吗?于是我立刻祭出惩罚条款。
“好吧,刚吃完饭,你休息一下,不过要是八点前没收拾完房间,今晚电视时间就没啰!”
女儿瞧了我一眼,万般不情愿地翻下沙发,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整理房间去了。我心想,这招真的好有用,以前忍住不用是不是错了?
说睡前故事时,我不经意地问:“今天晚上,妈妈一说你马上就收拾房间了,很不错哦!”
“不然就没电视看啦!这两件事又没什么关系。”她不怎么开心。
“是没什么关系,但是这样说你就有反应啊。”
“可是我觉得房间并不很乱啊,干吗一定要今天收拾?而且你这样说,以后我也不会自己收拾啊!”看来有放话的意思。
我和朋友再度碰面,说好了要交换心得。
朋友迫不及待地开口:“我那天问我家儿子,他没想那么复杂啦,不过他说这种感觉的确不太好,有点像被威胁。”
“我们家的跟我放话说,这样会让她屈服没错,但也没办法说服她养成什么好习惯。”我说, “我后来想想,这种方法其实是一种权力的展现,有权力的人才能制定游戏规则,这样好像又把我跟孩子的距离拉开,回到了传统权威式的管教。”
“可是家长或老师本来就有权威在吧,而且我认为应该要有权威,我们现在把权威太污名化了。”朋友提醒我。
“没错,可我希望我对孩子的权威,是来自她的信任和尊重,而不是上对下的那种高压式权威。”我觉得我还没有能力表达得那么完整,权威对我而言,应该像是孩子认可后颁发给我的皇冠一样。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朋友一脸无奈。
“当你惩罚他不能做什么事之后的那段时间,你跟他都在做什么啊?”我突然好奇起来。
“各做各的事啊,都气死了还管他在干吗!”
“那你觉得,孩子那时候会不会也满脑子都在生你的气,根本没有反省你要他改的事情?”
“嗯,还蛮有可能的。”朋友陷入思考。
“那下次你惩罚他时,陪他一起做别的事好了。”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法。剥夺孩子的最爱反而模糊了事件焦点,不如让孩子思考一下“为什么要做”或“为什么不能做”这些事,孩子一定也有他们自己的道理。
摘自《被禁止的事:所有“不可以”都是教孩子思考的起点》,罗怡君,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