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识源于一些已经成为医生的师兄们的忠告：“头五年什么手术都想做，过五年什么手术都不敢做”，“没有15年到20年的修炼，谁会认识你?”……不过，尽管做足了思想准备，在正式成为医生的时候，我还是遇到了不少难题，比如上学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人就是一台机器，疾病和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是“一对一”的，但当病人来后你才会发现，书本上的病理特点，根本不会在个体上一一呈现。

　　我的专业是骨科，就拿最简单的“骨关节炎”来说，书本上，对于这个病，往往只有一句解释：“膝盖疼痛和活动受限”。但实际上，这只是最典型的骨关节炎症状，也就是病情最严重时的情况。临床中，患者的表现却是多种多样的——有些患者可能只是疼痛，但上下楼梯都没有问题;有些患者只是走路有障碍，但根本不会疼痛;还有些人只是在下雪天才会出现关节酸胀……如果只把书本上的概念往这些患者的身上套，恐怕根本做不出什么判断。

　　第一年出门诊的时候，我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在抽屉里放本专业书和解剖书。趁着病人做检查、排队买药的时候，我赶紧把书拿出来，翻一翻，对一些模棱两可的疾病进行比对、核实。遇到一些疑难病症时，我就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患者：“我的经验不足，不过我知道某某能看这个病，你可以找他去。”

　　后来，病例见多了，我的经验丰富了，治疗方法也娴熟了，但仍然有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比如“反应性关节炎”。反应性关节炎是近五六年才有的新概念，其实就是“没有原因的关节炎”。患者会感觉到明显的疼痛，甚至走不动路，但就是找不到原因，或者说很难找到原因。因为存在滑膜肿胀，西医对于这种疾病，唯一的判断方法就是取病理。也就是把膝盖打开，取一点病理组织，以此来判断是类风湿，还是痛风，还是创伤性的关节炎。从实验室指标来看，做这种病理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患者是一个正在找工作的女孩呢?几个月的休养基本上就等于宣告了她就业的无望。治，影响生活，不治，影响身体……我们医生为这种问题而纠结、焦虑，实在是太正常了。

　　最终的替代办法就是采取保守治疗，先消肿，恢复患者关节的功能。其实这也是一种安慰式的疗法，因为我并不能确定做病理检查或者做手术，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不过，让人欣慰的是，从临床的反馈来看，大部分患者的结果都是越来越好的。

　　说了这么多，最想说的是：不管是最初的青涩，还是后来的纯熟，在从医这条道路上，总免不了经历一些尴尬、一些无奈。这跟医生的职责有关，也跟患者的期盼有关，还因为即便医学已经到了无比发达的水平，也要遵守自然的、人体的规律。尴尬并成长着，就是好医生!

        作者简介：程桯，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骨关节科副主任医师。擅长关节镜微创技术治疗骨关节疾病与损伤、膝关节韧带损伤的修复与重建以及手法治疗颈、肩、腰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