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漏诊的“精神病人”
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 范志伟
凌晨三点，原本嘈杂的急诊已经慢慢安静下来。原本站在急诊室门口伸懒腰的我突然看见一群人架着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走进了急诊，而老人嘴巴里还在喊着：“你们要害我，喊警察过来!救命啊!”其中架着老人的一位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对我说道：“这是我父亲，82岁，今天发现精神有些不正常。”
“这样的话，夜里只有去精神病医院了!”我对家属说，因为精神分裂症应该去专科进一步诊治。家属连忙摆手否认道：“老爷子就是今天才出现的，之前都是好好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仔细打量起这位老人，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我的全身。
一位平日里正常、没有任何精神病史的老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精神异常?而且还表现为突出的被害妄想?低血糖症?肺性脑病?肝性脑病?药物中毒?急性脑卒中?颈动脉夹层?吸毒?一氧化碳中毒?狼疮脑病?一时间所有可能导致患者出现精神异常的常见疾病涌现在我的脑海中，之所以会跳出这些疾病，是因为它们曾经都出现在我的日常工作之中。
我见过以胡言乱语为主要症状的低血糖患者，见过以话多头痛为主诉的肺性脑病患者，见过嚣张至极扬言要杀掉医生的肝性脑病患者，也见过以疯疯癫癫为主要临床表现的药物中毒患者，见过以突然不认识家属的脑出血患者，见过以头晕骂人为首发表现的颈动脉夹层患者，见过以幻觉为主的吸毒人员，见过以视物模糊逻辑混乱为主诉的一氧化碳中毒患者……
而我面前的这位八旬老人会是何种原因?会不会是以上这些常见的病症呢?家属很快否认了我心中的猜想。因为患者除了患有高血压病之外，并无任何病史。从来没有进食药酒、保健品等特殊食品、药品的情况。没有糖尿病、没有肝病、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的任何可能。当然，仅依靠病史和体格检查无法完全做出肯定判断，有一些检查还需要完善，比如动脉血气分析、生化、头颅CT等。可这位患者完全不配合检查。
这种不配合不是因为烦躁不安，也不是因为意识模糊，而是在言语清晰、思维准确情况下做出的。老人说：“我不相信你们，你们把警察喊过来!”多番劝说无效后，老人的子女又偷偷向我进一步透露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患者一家面临拆迁，虽然子女已经和相关部门谈拢了条件，但是，老人却死活不肯离开老宅。因为这件事，最近几日老人和子女进行了长时间的争吵。“哦，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有所明白，老人很可能是因为这些冲突矛盾而诱发的应激性精神障碍。
子女用了将近半小时也没有说服老人配合治疗，而老人坐在病床上除了口若悬河地宣称有人要害他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就算是没有病，他这样一直不睡觉一直犯病也不好，打镇静剂吧?”家属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说实话，直到此时我还同家属一样，将老人误认为“精神病”。
静脉推注了10毫克的地西泮后，很快老人便安静下来。这时，我鬼使神差地想到要为这位没有任何胸闷、胸痛症状的老人做一份心电图。正是这急诊科医生的职业习惯，揭示了事情的真相，避免了一场悲剧。因为心电图上清晰地显示着V1、V2、V3、V4导联的ST段已经弓背抬高!这意味着患者完全有可能正在发生着急性心梗!
不典型症状的心梗我见过很多，以消化道症状为首发表现的急性心梗患者我同样也见过许多，但是，以精神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的急性心梗却是第一次遇见!紧接着，我又为患者完善了心肌酶谱，果然肌钙蛋白已经明显升高。最后急诊PCI手术挽救了老人的性命，也挽救了一度没有考虑到急性心梗的我。
患者最终得到了及时救治，但有一个问题却是我们不得不思考的——为什么这位急性心梗患者会出现如此明显的精神症状?想来原因可能是：当人体发生急性心梗时，心输出量会减少，脑组织灌注压会降低，因为缺血、缺氧而引起了脑功能障碍，尤其是海马、大脑边缘系统等这些和控制情绪有关的脑组织区域受到伤害时。
我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考虑心梗感到羞愧，也为自己鬼使神差的决定感到侥幸。对于这种情况，我能想到的词只有“罕见”;对于这件病例，我能用来形容的词也只有“幸运”!据微信号“最后一支多巴胺”(last-dopamine)，有删节
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 范志伟
凌晨三点，原本嘈杂的急诊已经慢慢安静下来。原本站在急诊室门口伸懒腰的我突然看见一群人架着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走进了急诊，而老人嘴巴里还在喊着：“你们要害我，喊警察过来!救命啊!”其中架着老人的一位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对我说道：“这是我父亲，82岁，今天发现精神有些不正常。”
“这样的话，夜里只有去精神病医院了!”我对家属说，因为精神分裂症应该去专科进一步诊治。家属连忙摆手否认道：“老爷子就是今天才出现的，之前都是好好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仔细打量起这位老人，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我的全身。
一位平日里正常、没有任何精神病史的老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精神异常?而且还表现为突出的被害妄想?低血糖症?肺性脑病?肝性脑病?药物中毒?急性脑卒中?颈动脉夹层?吸毒?一氧化碳中毒?狼疮脑病?一时间所有可能导致患者出现精神异常的常见疾病涌现在我的脑海中，之所以会跳出这些疾病，是因为它们曾经都出现在我的日常工作之中。
我见过以胡言乱语为主要症状的低血糖患者，见过以话多头痛为主诉的肺性脑病患者，见过嚣张至极扬言要杀掉医生的肝性脑病患者，也见过以疯疯癫癫为主要临床表现的药物中毒患者，见过以突然不认识家属的脑出血患者，见过以头晕骂人为首发表现的颈动脉夹层患者，见过以幻觉为主的吸毒人员，见过以视物模糊逻辑混乱为主诉的一氧化碳中毒患者……
而我面前的这位八旬老人会是何种原因?会不会是以上这些常见的病症呢?家属很快否认了我心中的猜想。因为患者除了患有高血压病之外，并无任何病史。从来没有进食药酒、保健品等特殊食品、药品的情况。没有糖尿病、没有肝病、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的任何可能。当然，仅依靠病史和体格检查无法完全做出肯定判断，有一些检查还需要完善，比如动脉血气分析、生化、头颅CT等。可这位患者完全不配合检查。
这种不配合不是因为烦躁不安，也不是因为意识模糊，而是在言语清晰、思维准确情况下做出的。老人说：“我不相信你们，你们把警察喊过来!”多番劝说无效后，老人的子女又偷偷向我进一步透露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患者一家面临拆迁，虽然子女已经和相关部门谈拢了条件，但是，老人却死活不肯离开老宅。因为这件事，最近几日老人和子女进行了长时间的争吵。“哦，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有所明白，老人很可能是因为这些冲突矛盾而诱发的应激性精神障碍。
子女用了将近半小时也没有说服老人配合治疗，而老人坐在病床上除了口若悬河地宣称有人要害他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就算是没有病，他这样一直不睡觉一直犯病也不好，打镇静剂吧?”家属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说实话，直到此时我还同家属一样，将老人误认为“精神病”。
静脉推注了10毫克的地西泮后，很快老人便安静下来。这时，我鬼使神差地想到要为这位没有任何胸闷、胸痛症状的老人做一份心电图。正是这急诊科医生的职业习惯，揭示了事情的真相，避免了一场悲剧。因为心电图上清晰地显示着V1、V2、V3、V4导联的ST段已经弓背抬高!这意味着患者完全有可能正在发生着急性心梗!
不典型症状的心梗我见过很多，以消化道症状为首发表现的急性心梗患者我同样也见过许多，但是，以精神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的急性心梗却是第一次遇见!紧接着，我又为患者完善了心肌酶谱，果然肌钙蛋白已经明显升高。最后急诊PCI手术挽救了老人的性命，也挽救了一度没有考虑到急性心梗的我。
患者最终得到了及时救治，但有一个问题却是我们不得不思考的——为什么这位急性心梗患者会出现如此明显的精神症状?想来原因可能是：当人体发生急性心梗时，心输出量会减少，脑组织灌注压会降低，因为缺血、缺氧而引起了脑功能障碍，尤其是海马、大脑边缘系统等这些和控制情绪有关的脑组织区域受到伤害时。
我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考虑心梗感到羞愧，也为自己鬼使神差的决定感到侥幸。对于这种情况，我能想到的词只有“罕见”;对于这件病例，我能用来形容的词也只有“幸运”!据微信号“最后一支多巴胺”(last-dopamine)，有删节
（运营：吴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