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老师特别喜欢喝白粥,什么也不放,我觉得味道太淡了,他却甘之如饴。他说,我们现代人不是在吃菜,而是在吃油吃盐吃辣,那种味道反而掩盖了食材本身的味道。
想起我在欧洲国家吃饭的时候,他们吃牛肉是不用酱料的,只有差的牛肉才加入需要各种黑胡椒汁,好的肉本身肉汁就是最好的酱料,而且他们普遍吃得很淡。但我们中国人,出去一趟就想着赶紧回来吃火锅麻辣烫。
《遵生八笺》里,记载了这么一件事:一位僧人吃饭时,总是先吃三口白饭,顿顿如此。有人问原因,僧人回答说:“其一,人们日常饮食五味杂全,却常常遗忘了本真,白饭更能让我感受到食材本身的甜美。其二,在吃饭时,思考自己衣食的来源。其三,为了体会农夫们劳作的艰辛。”
高晓松老师有次去北欧,回来写了篇文章,题目是《在北欧,我觉得自己内心很丑陋》。
他说:“在丹麦和瑞典待久了,我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国家真的很有意思。这里的人不聊金钱,不聊地位,也不聊你读过什么名校。到了北欧没几天,我居然都不太敢跟人说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很丑陋,很粗鄙。我每天琢磨的都是如何在一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跟人勾心斗角,跟北欧人的境界实在是差太远了。”
在丹麦,人们出行就是骑一辆自行车;在瑞典,人们出行就是开一条小船。在美国,一个人如果有一艘游艇,大家都觉得他特别厉害,但在瑞典,几乎人人都有一条小船。大家开着小船看看落日,钓钓鱼,船上也没有什么先进的设备,自己动手解缆绳,启动发动机,把船开出去,过着非常安逸、与世无争的日子。
我们呢,口味越来越重,越来越被欲望吞噬。你想想,你有多久没好好品尝一碗素面,没好好欣赏一幅画,没有感受语言之美了?最遗憾的是,我们被浮躁淹没了生活本真。
学者董晓君讲过一个故事。他读书时,班上有个来自台湾的女同学。刚入学时,还是个有点肉肉的妹子,可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就瘦了20多斤。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觉得食堂饭菜太咸、调料味太重,“就连炒个青菜都要放辣椒”,所以她每次吃饭,都要在手边放一碗水,把所有菜都水洗一遍,再送进嘴里。
开始时,董晓君很不理解:大家都吃得挺香的,怎么就你吃不惯?后来有次他去台湾,发现不管是餐馆,还是夜市,所有的饭菜吃起来都寡淡无味,就连便利店里卖的方便面,味道也比大陆清淡很多。
同行的人告诉董晓君,台湾人的座右铭是“真味只是淡,乐在一碗中”。他们觉得吃饭,就是要“让每一碗米饭吃到每一个人的心里,让每一个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味道”。所以台湾饭菜口味都很清淡,很少有加工的味道。
这次经历让董晓君开始反思:“我们喜欢吃的也许并不是食材本身,而仅仅是喜欢融进食材中的各种调料罢了。”
“长期重口味的人,味蕾已经麻木了,尝不到食物本真味道的美好。”梁文道十分感慨。过去二十年,中国人最大的变化就是口味越来越重,几乎到了无辣不欢,得猛下油、猛下料的地步。
如果你出去走几步,会发现川菜和湖南菜越来越流行,甚至在厦门这种口味比较淡的地方,晚上宵夜去吃的居然是烤鱼、烧烤。梁文道无比遗憾地说:“今天的重口味,使得我们再也无法好好地欣赏一碗素面,一砖豆腐了。”
这些年,我参加的大小饭局加起来比头发还多,最大的感受是越来越多人变得客套、虚伪了。饭桌上,大家都在互相递名片、论称呼,一口一个“王总、李总、马总”。
参加的饭局越多,我越难受:人与人相交,能不能真诚一点,简单一点?
这让我想起作家阿城,上世纪80年代《棋王》发表后,全国各地的人都跑去北京找他,有约稿的,有邀请的,也有只是想认识他的。
阿城对所有人都如水一般,自己下厨,留人吃饭。端出一盆又一盆的炸酱面,切出一盘又一盘的黄瓜丝。在那间屋子里,他创下过一天下16次面的纪录。
来拜访的人很多,有时阿城有事出门,门也不锁,在自家窗上留言:“出门了,几日回来,钥匙和挂面在老地方。”
画家陈丹青说,有一次阿城介绍一个朋友给他认识,他等着阿城讲述这个朋友的职业、成就。结果阿城只说了朋友的名字,他说:“我没有资格介绍他有什么成就,我只能将他诚实地介绍给你。”
陈丹青后来感慨,现在没有人会这样介绍朋友了,每个人恨不得都吹嘘朋友,衬托自己,只有阿城还保持这样的诚实,他的诚实里,全是体面。
这是阿城交友的古风古意,所以,认识阿城的人都说他活得像个“古人”。
真希望阿城这样至简至真,返璞归真的人多一些,吹嘘、捧吹、重口味的交友少一点。
其实交友就是“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交往,和做菜的道理是相通的,情中见真意,淡中有真味。
(运营:吴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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