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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的艰难选择

2019-04-26 18:56:03来源:健康时报|分享|扫描到手机
  身在急诊室的医生,看见过这世界最极致的悲欢,最残忍的一种,就是亲属们在病患生命和金钱之间选择。热爱生命,应该是我们每个人的必修课。
从二楼跳下的中年男子
去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救护车上的医生打电话通知,马上要送来一个从高处坠伤的病人,让我们准备抢救。
患者到达抢救室,我们给他做最基本的生命体征评估后,发现他的状况比预期要好,很多从高处坠落的患者送来医院时,就已经处在濒死状态。
“他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受伤多久了?”我询问守在一边的伤者妻子。
“他自己从二楼跳下来。我们家位置偏,路又窄又烂,我喊邻居用车把他推到大马路上,救护车才接上他。”她说他们住的是农村的自建房,一般二楼住人,高度四五米。
我心里疑惑,如果伤者决意自杀,为何要选择二楼这样尴尬的高度?评估患者的伤情允许去放射科后,我们开辟了急诊绿色通道,带他做头胸、腹部、脊椎等脏器CT检查。
拿到检查结果,我对着伤者的妻子做了简要说明:他的胸部很多肋骨已经断裂,双肺被严重压迫,导致呼吸困难。需要在胸部插根管子,排出气体后缓解,至于肝脏和脊柱的损伤,目前不致命,但必须要住进重症监护室住院治疗。
我以为女人听到这些话后会松一口气,可她一言不发。我想起之前护士陪同她去挂号、缴救护车费时,她从布满裂纹的包里拿出一把零钞。一百多元的费用,收费人员数了半天才点清。
想到这里,我对女人说:“如果你丈夫不慎坠楼,可以医保报销的。但特意自杀自残,医保就不给报账了。”
“村委会一直喊我们买医保,可是那玩意一年要两百块,我们就没买。他前些天半边身子忽然瘫痪了,手术的前前后后要花好多钱。我们商量了一下不治了,把他带回家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已带着哭腔。
男人呼吸衰竭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必须马上做胸腔闭式引流,排出胸膜腔的气体。她握着笔犹豫不决:“如果不安那个管子会怎么样……”“安了就能治好吗?”
一旁的邻居也开口了:“医生啊,在我们乡下,这个年龄瘫了比死了还要苦,不然他也不会爬到露台再摔下去……”我心里一沉,明白他为何会选择从二楼跳楼。
病人的血氧饱和度越来越低,尽管她始终拿不定主意,我还是拿出胸腔闭式引流装置,给患者胸部皮肤消毒后,准备插管。
家属开口了:“医生,我们不治了,现在就回去……”妻子签署放弃治疗协议后,我看着中年男人被抬出抢救室,他圆睁着眼,嘴唇和鼻翼还在拼命地翕动,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不甘地鼓动着鱼鳃,只为能呼吸到一点氧气。但我知道他很快会被活活憋死。
不舍得做胃镜的六旬大爷
两个月后,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被送进来。他的腹痛持续了很多天,以为是普通的“胃痛”,就在药店买点廉价镇痛药,硬挺着。直到熬不下去,大爷才到当地卫生院就诊,医生考虑可能是胃穿孔,他被送到我们医院。
因为胃部穿孔,胃里的消化液和食物残渣从破洞进入了腹腔造成感染,炎症的刺激导致原本柔软的腹壁像木板一样硬。他必须要接受急诊手术,把穿孔的地方修补好,再将污染严重的腹腔清洗干净。
这个手术在普外科很常见,可麻烦的是,老爷子还有心脏病。正常人的心率每分钟不低于六十次,他的一分钟只有三四十次,这样的状态根本无法接受麻醉和手术,需要安装心脏起搏器,否则他的心跳随时会停止。
我们告诉家属,安装心脏起搏器需要好几万,了解到这个钱新农合基本报销不了后,大爷的儿子面露难色,不再谈住院手术的事。
听不得父亲疼痛的呻吟,中年男子开口道:“医生,不就是肚子痛吗?你打点镇痛针就好了,我们农村人,挣钱不容易,一上来就要好几万,还不能报销,这不坑人吗?”
“要花那么多钱,我们就不治疗了吧,我儿子一家过得也苦。”大爷带着央求的口气对我说,“你们就给我开点止痛药,我回家吃药一样的。”
“你的胃破了洞,目前要严禁吃东西喝水。这和拉肚子吃点消炎药完全是两码事,只有手术才能治好。拖久了,就像倒硫酸进肚子里一样严重。”见他们根本没明白手术的必要性,我有些着急。患者和家属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良久,大爷的儿子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我们再想想。”
我告诉他们政府已经出台相关的扶贫政策,即便现在没钱,也可以向医院申请先治疗后付费,医院可以保证基本的治疗,在麻醉和手术时,使用一个廉价且可以报销部分费用的临时心脏起搏器,等以后条件好了,再考虑安永久起搏器。
我以为这番谈话能让他们看到希望,同意做手术。回办公室给几位患者看完诊,大爷儿子沉默着进了我的诊断室:“我们不治了……”
我错愕地看着男人慢慢蹲下去,两只粗糙的手捂紧了脸。“老头就我一个儿子,老太婆瘫了,身边根本离不开人。”他叹了口气,“我的两个儿子上学就靠我一个人在朝天门当棒棒(重庆的挑夫)挣苦力钱,我婆娘在别个屋当住家保姆。”看着患者儿子决定放弃治疗时坚决的神情,我可以想到老人的结局:纠正不了的感染又会引起多器官功能的衰竭……最后他要受够痛苦才能离去。
我叹了口气,问:“你父亲也是这样决定吗?”他仍然蹲在那里,像鸵鸟般把头埋在长茧的双手中,算是默认了。
收毕东西,儿子搀扶着老父亲向大门方向走去,我说:“要不回当地医院输点消炎药吧,比不治了要好些,下面的医院报账比例还能高很多。”“要得,要得。”儿子连忙应道。摘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罗木易/文,题图为健康时报资料图片,北京朝阳医院杨拥刚摄

(运营:吴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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