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时报检索 > 电子报 > 正文

我和我的自闭症儿子

2019-04-09 19:49:11来源:健康时报|分享|扫描到手机

  编者按:4月2日是“世界自闭症关注日”。2017年《中国自闭症教育康复行业发展状况报告》显示,中国自闭症人群或达1000万人,其中儿童约占五分之一。人们习惯将自闭症患者称作“星星的孩子”,意为在自己的世界独自闪烁。一位父亲记录下了与自闭症孩子的相处记录,通过两代人间的心灵交流,书写希望。

 

  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喜禾,这是什么?”

  我手里拿着一个皮球问他,他就在我身边却听不见,眼神飘向远处。我强行把他的小脸掰过来面向我,把皮球放到他眼前,再问:“喜禾,这是什么?”这次他好像听见了,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蹿出一个小男孩,骄傲地说:“叔叔,我知道,问我吧!”

  小男孩看上去比喜禾大不了多少,长得聪明伶俐。自打我进了这个游乐场,他就如影随形。我教喜禾玩沙漏,喜禾把沙子倒进了衣领,而这个小男孩玩沙漏就像一个小科学家;我带喜禾荡秋千,喜禾屁股还没坐上去就已经从另一边滑了下来,而这个小男孩就在我们旁边荡,越荡越高;我教喜禾骑三轮,三轮把喜禾的脚卷到了轮下,而这个小男孩骑着另一辆三轮围着我们耍杂技。

  每次我拿着一样东西问喜禾,这个小男孩都会冲出来伶牙俐齿地抢答。老天爷生怕我不知道或者忘了自己儿子是个自闭症患者,于是体贴地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小使者,提醒我、鞭策我、敲打我——给你看看真正的小孩应该是什么样的!

  此刻,这个小男孩就在旁边,等着我问他,然后骄傲地说出答案。也许是想得到我的表扬:“你看这个小哥哥多厉害,你跟他比简直就是一根木头。”但是我现在不想牺牲儿子去成就他的骄傲,所以我对他说:“滚蛋!”他走了,一步三回头,颇不服气。

  我儿子三岁了,他什么都不会。多到我都怀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他会的。

  对了,他会吃电话,下楼梯时眼睛会看天花板,见到爸爸他会叫火车,他会把电视机推倒,在马路上他会直接朝飞驰的卡车跑去,滑滑梯他会横着下,他会抠插座眼,他会舔电线杆,他会吃手能摸到的任何东西……他会的事情太多了,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老天爷,限制一下他的能量吧。

  屡试屡败的训练

  喜禾叫过爸爸吗?朋友问我,我扭头冲厨房就喊:“老婆,喜禾叫过我爸爸吗?”

  儿子有没有叫过我爸爸,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向老婆求证,我也有说不出口的难处,因为我实在没法确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叫过我叔叔。有一天早晨他醒来,他妈妈带他上厕所,一看到我,他兴奋而清晰地叫了一声:“叔叔。”

  当时我就蒙了,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吗?他应该是叫过我爸爸的,半年前我们就开始训练了。我手上有香蕉、苹果、饼干,他叫爸爸就给他吃。

  我说:“想吃苹果吗?叫爸爸。”他伸手就来抢。休想!叫爸爸才给你吃,这是游戏规则。

  我说:“抢也不给,叫爸爸。”他又抢,我不给。抢了几次未果,他就哭了。

  我说:“哭也不给,叫我,爸——爸——”

  “爸爸。”他叫道,而且还叫上瘾了,“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我还没来得及享受那声“爸爸”呢,转眼又有了新的担忧——什么时候他才知道断句?又要训练多久?

  为了吃,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何况只是叫声爸爸?苹果一吃完,他又忘了。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但苹果吃完了就是吃完了。两个苹果已经全部到了他肚子里,聪明的他问我,没有苹果他也能叫我一声爸爸吗?我不禁汗涔涔而泪潸潸了。

  有段时间我们持续训练他叫爸爸。妻子指着我问儿子:“喜禾,他是谁?”喜禾说:“苹果。”喜禾看到妻子手上的苹果。苹果的魅力真大。

  “想吃苹果吗?”妻子手又朝我一指,“告诉妈妈,他是谁?”

  喜禾说:“他是谁。”妻子说:“他是爸爸。”喜禾说:“他是爸爸。”妻子说:“对,他是爸爸,你真棒,吃吧。”

  我认为他应该知道我是爸爸了。

  我问:“我是谁?”喜禾说:“我是谁。”我说:“我是爸爸。”喜禾说:“我是爸爸。”妻子赶紧在旁边提示:“爸——爸。”喜禾反应很快:“呃!”

  训练很快陷入一个尴尬的局面,如果跟他说“我是爸爸”,他就跟你说“我是爸爸”;如果跟他说“叫爸爸”,他就跟你重复“叫爸爸”;如果只说“爸爸”,他就“呃”一声答应,令人哭笑不得。而且就算叫“爸爸”,他眼睛也根本不看你,更不明白“爸爸”的含义……

  就算在食物诱导下他认识爸爸了,也叫爸爸了,但转眼就给忘了,下次又得重来,重新让他认识我是谁。火车教过一次你就认识了,我比火车还难记住吗?

  经常有人问我喜禾叫过爸爸吗,我该怎么回答呢?“是的,他叫过爸爸,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叫爸爸。虽然他叫的是爸爸,但我觉得不像是在叫爸爸。”

  在法庭上,刑讯逼供的口供是不会被采纳的,我内心也有一个法庭——食物诱导下叫出来的“爸爸”,不能算是叫了——被告喜禾,如果你认为你叫的就是爸爸,下次开庭请提供新证据。

  有时还真想对他刑讯逼供,灌辣椒水,坐老虎凳,不许睡觉……一系列酷刑,只想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是谁?”

  我只有喜禾一个孩子

  你不打算给喜禾生个弟弟或妹妹吗?经常有人这么问我,甚至还有人对我说,给喜禾生个姐姐吧,将来就有人照顾了。

  我虽然谈不上聪明,但基本的生活常识还是有的——姐姐或哥哥绝不是生出来的。当然也不是绝对生不出来,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只要比光速快,就能时光倒流,我不但能给喜禾生个姐姐,还会知道二十年前我埋在树下的书是谁偷走的。

  我妈也总劝我,再生一个吧,喜禾有个弟弟、妹妹,以后你们不在了也有个照应。我心想谁照应谁还不一定呢!我恶狠狠地说,你能保证再生一个是没问题的?

  我妈觉得我不会这么倒霉。自闭症概率非常低,一千个小孩中可能才有一个,没谁这么倒霉!

  据说已经生了自闭症儿童的家庭再生一个自闭症的概率是20%,男女比例为五比一,如果我再生一个女孩概率就小多了,但概率再小也是概率。

  每次从外面回家,都到楼道了喜禾又往前跑,这时我总是在后面说:“喜禾,别跑远了,回家。”“没玩够是吧,明天咱们继续玩。”“回来,听到没有,再不回来爸爸生气了。”别说生气,就算是我气炸了也没用。你知道的,我儿子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或者根本听不见我说的话。

  有时我跟老婆说:“要不,咱们再生一个。”老婆说:“你跟别的女人生去吧。”如果我真的跟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喜禾就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但就没有了爸爸——我早被我老婆弄死了。

  有一次一个家长鼓励我:“如果只有一个自闭症的孩子,你的人生百分之百就输了;如果你还有一个普通的孩子,你就只输了一半……”

  理论上,我的人生还没有完全输掉——如果我生一万个普通孩子,失败就被稀释得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了。但我生不了一万个孩子。

  

(运营:吴芯)

网友评论

  • 微信

    因专业而信赖

  • 微博

    微健康,随时随地不随意

  • 手机报

    轻松看健康

×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