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床是一个扩张型心肌病，心源性休克的患者。他很瘦，很干，很薄，很轻，总之给人一种风雨缥缈之感。

　　对于心功能极差的患者，我愿意来的患者是个肌肉结实的。

　　他肯定非常奇怪我为什么每天都要摸他的手，以至于他开始都以为我要和他握手问好，我在他心目中实在也太有礼貌了吧。

　　其实，我是在感受他肢体末梢的皮肤温度。如果是温暖的，证明心功能尚稳定，如果是冰冷的，那就……

　　尽管我给他全天候24小时监护血压、心率、血氧、呼吸，也给他插了深静脉、股动脉、尿管、胃管，用血流动力学监护仪给他每6小时监测一次心脏指数、血管阻力、全心舒张末期容积指数，每1小时让护士告诉我们他排了多少毫升的尿液……

　　但是物理体格检查，还是每天必备的功课，有时我宁可相信他的皮肤温度，而不是仪器告诉我的数字。

　　后来，12床也懂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自己的手，左手右手两个慢动作，主动报告自己的皮肤温度。我笑笑，该摸您还是得摸您。

　　撤除那一堆监控管子用了我一个月的时间，最后撤除的是胃管。出院那天，他高兴地伸手给我看：皮肤不干了，没有褶子了，手指粗了。

　　又一个月后，我在第五诊室出门诊，他老伴来开药，说他重了五斤!我问：“水肿?”

　　答：“不是!长肉了!长肉!”

　　第五诊室的窗外阳光正好，春风合宜，虽然这里看不到早发的玉兰，但急诊室大门一览无余，两个月前他就从那里进来的。

　　摘自《医生，你好》，人民卫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