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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6年02月01日> 总第1287期 > 13 > 新闻内容
协和大夫:剖宫产到底听谁的?
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副主任医师 张 羽
发布时间:2016年02月01日  查看次数:  
   过去,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那时的人们怨天怨地,却很少去怪接生婆。

  如今,这道关不那么难过了,但产科纠纷却时不时被推到风口浪尖。

  人们希望生孩子的过程,就像刚得知怀孕消息那般喜悦,那般轻松……

  不遂人意的时候,就把不满发泄到产科医生身上。

  却忘了,生命有着它客观的规律,从来就不会全遂人愿。

  苛责,只会伤了帮助我们的人。

  医者仁心,不光是医者的责任,更需要大家的理解和配合。

  家属嚷着要剖宫产

  白天的时候查房,有一个孕妇坚决要求剖宫产。真的没有什么医学指征,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也不大,骨盆也是正常的。许教授说:“还没到必须做手术的地步,先试着生吧。”

  孕妇的爱人堵在病房门口大喊:“怎么就不给我们剖,要是生不出来,不是还得剖吗?”

  “我们不愿意试,谁要是让我老婆受二茬罪,我跟她没完。”

  那天,本来不是许教授值班,听着家属在外面的叫嚷,她说:“这个孕妇可能会有点麻烦,生的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你们都打电话给我吧。”

  当天,那个孕妇真的临产了,产程进展还不错,但是,在我们例行的胎心监测过程中,发现了频发的胎心减速。我们一边积极准备手术,一边打电话通知许教授,一边和家属谈话签字,家属一脸的气愤,一边签字,一边骂骂咧咧的说,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瞧好吧。

  许教授赶到病房以后,也同意我们的意见,尽快剖宫产,帮助孩子脱离险境。

  生产过程险境环生

  何谓险境,此刻,孕育她的她妈妈的肚子就是险境。每一次子宫收缩,胎儿都处于一种相对缺氧的状态,只有等子宫放松,新鲜的血液回流灌入子宫动脉,胎儿才能重新获得血液和氧气。

  分娩过程中的宝宝,就像一个在水中游马拉松的运动员,为了保证到达胜利的彼岸,需要不停的换气,这种换气,依靠的就是子宫的有张有弛。如果子宫收缩过于频繁,或者胎儿对缺氧的耐受能力下降,就可能会出问题。不能耐受缺氧,生出来的宝宝不哭,就是老百姓都知道的窒息。

  此时,若将产房想象成辽阔的非洲大草原,生下来不哭的孩子,就像生下来无法马上站起来跟随母亲奔跑的小羚羊,难逃狮子豹子狼的血口,势必成为猎物。但现在是新社会,这里不是非洲大草原,是人类的文明社会,我们不允许每个宝宝出问题,不允许每个宝宝被选择或者淘汰掉。

  可是,当一个具体的、产前检查一切正常的孕妇,幸福地抚摸着她的大肚子,脸上挂着笑容站在你面前问,大夫,我能自己生吗?医生怎么回答她呢。

  应该说,绝大多数是能自己生的。但是,现实是,总会有一小小部分孕妇,可能在临产到分娩这十几个小时的生产过程中出问题。这部分孕妇,如果试产,势必会受二茬罪,就是又生了,痛了,又剖了,挨了一刀。

  如何判断,发现,找出这一小部分孕妇,不让她们受二茬罪,也保护略微孱弱的宝宝也能平安来到人间呢?答案是,没有办法。

  以目前的检查技术和手段,没有办法事先得知。作为医生,能让所有的孕妇都剖宫产吗?况且,手术也有手术的风险。我们只能让孕妇都试着生。生孩子,边走边看,多数能自己生,哪个知名教授也不敢对一个还没有临产的孕妇说,能生,你一定能生。

  我们能做的,只有密切注意产程进展,及时,尽早的发现那一小部分有问题的孕妇,通过医疗干预,或者用药物加强宫缩,或者人工破水刺激子宫收缩,或者通过产钳,胎头吸引器进行助产,或者进行剖宫产,让孩子尽快或者通过捷径娩出。

  宝宝出来后出现窒息

  经过急诊剖宫产,宝宝生出来了,但是有窒息。对于窒息的孩子,除了保暖,最重要的就是清理呼吸道,然后给氧,许教授在手术台上把孩子从子宫里剖出来,发现肤色和张力都不好,就是我们业内常说的,孩子发紫,有点软。

  当天,新生儿科的值班医生很年轻,断脐后,许教授立即抱着孩子一起下了手术台,把孩子放置到开放式暖箱里,用大毛巾迅速擦干她的身体,然后,用嘴叼着吸痰管清理孩子的呼吸道,我一边娩出胎盘,清理宫腔,一边间断用余光瞄着孩子的情况。

  孩子呼吸道的羊水非常多,吸痰管的缓冲小壶很快就满了,再吸,一定会把羊水和胎粪吸到嘴里的,当时的情况是,什么分秒必争,是秒秒必争,她没有更换新的吸痰管,而是把吸到嘴里的羊水吐出去,继续吸痰。

  然后,她左手搬下颌,让孩子的头后仰,充分开放呼吸道,将氧气面罩扣在孩子口鼻处,开始加压给氧。1,2,3,4,我一边缝合子宫,一般听到那熟悉的加压气囊的节奏,5,6,7,8,一共12下,拿走面罩的一刻,哇的一声,孩子哭了,身体红润了。

  没有电影中的欢呼雀跃,小护士也没凌空蹦起来,我们每个人都戴着无菌手套,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摊活儿,没人击掌庆贺,谁都不能停下来,只是各自在心中松了口气。

  许教授赶紧处理脐带,同时问我,台上的情况怎么样,子宫收缩好不好。我说,很好,出血不多,正在缝合。

  新生儿因为有一过性的窒息,许教授说,最好送到儿科观察两天。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将来不耽误考北大清华。这时,我才看到她口罩上方一双微笑的眼睛。小张,你慢慢缝,我出去和家属谈吧。

  老教授被一拳打骨折

  后来,在手术室门口,那个五大三粗的家属,一拳就把老太太的左侧锁骨打折了,我缝完最后一针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送到外科病房。

  我没来得及换手术衣,匆匆赶到病房,一把鼻涕一把泪问,疼不疼啊?

  她说,刚打了止痛针,早不疼了,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很快会好的。

  我说,您恨吗?

  她说,不恨。

  我说,那天要是我出去交代病情,就打不着您了,我年轻,骨头结实,估计不会骨折,最多皮肉红肿,过两天就好了。

  她说,打了我,就打了,要是打了你,即使不骨折,你的心也会流血,你可能就不干了,我们老了,很快干不动了,你们小的又都不干了,那些孕妇怎么办?

  从那以后,产科的剖宫产指征也不再控制得那么严格了,因为,我们确实无法保证每一个孕妇都能顺顺当当的生出来,我们也确实无法保证不让每一个试产的孕妇不受二岔罪。再后来,一些常用的助产方式,如手转胎头、产钳,慢慢的都失传了。

  病房的教授,在不值班的时候,也很少过问病房的事了。社会越来越快的向前发展,每个人都开始关注自己的生活质量,谁又愿意生命中的每一个24小时,都充斥着工作呢?况且,这工作除了惊险,还充满惊吓。摘自《只有医生知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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