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又是一年中秋到,家家父母盼团圆,可是儿女们似乎没那么热情高涨,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去吃顿饭,然后想着趁假期好好休息一下,却忘了父母老了更需要子女的陪伴。你是否还曾记得他们当初爱你疼你的模样?是否还记得回报给他们一些爱呢?
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在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中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摘自《目送》,龙应台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对谁都别对父母缩手
为什么没有舍得花那10元钱呢?当然是小气、节俭和当时的拮据所致。可是,更重要的是些什么呢?至今我都认为,一个人可以对他人在任何方面缩手退步,而绝不能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退步缩手。
1982年冬,父亲的病愈发严重,那时我已经是个有四年服役期的老兵,是师图书室的管理员。家里窘到极处时,父母想到了我,想到了部队的医院。于是,我请假回家去接父亲。
在最初的半个月,他的精神也好,病似乎轻了。那半个月的时光,是我这一生回忆起来最感安慰、最感温馨的短暂而美好的日子。因为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孝敬父亲于床头的两周。
一次,我去送晚饭时,父亲母亲不在病房。我在露天电影场找到他们时,他俩正在寒风中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我的心里便漫溢过许多欢乐和幸福,以为父亲的病果然轻了。父亲也以为他的病有望痊愈,看完电影回来之后,他激动而又兴奋,说他多少年没有看过电影了,没想到在冬天的野外看了一场电影。
然而,三天后下了一场大雪,天气酷寒剧增,父亲不吃药、不打针就不能呼吸,而打针、输液后,呼吸更加困难,终于到了离不开氧气的地步。于是医生就催我们父子尽快出院,害怕父亲在病床上停止呼吸。
回到家,农村正流行用16毫米的电影机到各家放电影的习俗,每放一场10元钱。电影是当年热遍天下的《少林寺》。我们一家都主张把电影请到家里,看得出来,父亲也渴望这样。可把放映员请到家里时,母亲又说:“算了吧,有这10块钱,也能让你父亲维持着多活一天。”我们兄弟姐妹面面相觑,只好目送着那个放映员走出我家大门。这件事情,成为我对父亲懊悔不迭的失孝之一。
为什么没有舍得花那10元钱呢?当然是小气、节俭和当时的拮据所致。可是,更重要的是些什么呢?是不是从小就没有养成那种对父亲的体贴和孝敬?是不是在三岁,五岁,或十几岁时,父亲倘若从田里收工回来,给我捎一把他自己舍不得吃的红枣,或别的什么野果,我都会蹲在某个角落,独吞下肚,而不知道让父亲也吃上一颗、两颗呢?
我想是的。至今我都认为,一个人可以对他人在任何方面缩手退步,而绝不能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退步缩手。
摘自《人生从60岁开始》,阎连科著,《老年博览》杂志主编,东方出版社
其实爸爸很爱我
相对人生的短暂和无常,世间唯一能够永恒不变的,恐怕只有一种东西:爱。每个人都承上连接着自己的祖辈,对下启发着未来的儿孙,尽管上下两端注定无缘相见,然而,就像一场无声的接力,一代又一代——得以传递的,正是爱。
从中学到大学,我对自认为能理解我的朋友说过很多次,我爸爸不爱我。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我说的是真的。他们全都像笑话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说我,“净瞎说,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爸爸!”
终于等到了我上大学的日子,我可以离开这个让我觉得心烦的家,离开这个时常愤怒如暴君般的爸爸。我执意要一个人坐火车去报到,没想到反对的不仅是妈妈,爸爸也强烈反对。爸爸的理由是:我一个人走,妈妈肯定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去送我,他也不放心。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和妈妈一起送我到大学报到。安顿好一切,爸爸妈妈要踏上归途了,我送他们到火车站。检票那一刻,看着爸爸妈妈随着人群移动的背影,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很惊讶自己的变化:不是早就盼望离开爸爸妈妈的这一天吗?当这一天真的来到,我为什么并非满身轻松,却突然涌上那么多的留恋与不舍?
从那时起,寒来暑往,从异乡的七年大学生活,到大学毕业后又到另一个异乡工作、成家,我和爸爸妈妈的联系,更多的只能是依赖于那根电话线,见面只有一年中不多的假期。而每个假期我回到家乡,火车站出站口一定站着踮起脚尖张望的妈妈,走出站口拥挤的人群之后,几米之外,也一定站着笃定地等待着的爸爸,永远那么慢悠悠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和妈妈走向他。现在想来,从上大学开始,直到工作、结婚,每一次我离开家乡,爸爸都同妈妈一起去送我,从无例外。
慢慢地,我发现爸爸变了,他几乎不冲我发脾气了,偶尔也对我大学里的生活透露出一种关心。我们的关系突然从之前的“对立”、“紧张”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这几乎让我受宠若惊。
命运常常以一种突如其来的姿态,强势介入一个人的生活——好好的爸爸,突然病了。爸爸得了脑血栓,住院了,虽然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左侧的手脚不是很利落。
随后的日子里,我和妹妹想尽了办法,带爸爸去了北京最好的脑外科医院,做了全部检查。医生给出的结论是:“进展型脑血栓,病情是不可逆的。尽管脑细胞会有一定程度的再生修复,人的神智会因此有一些恢复,但无法根本治愈。”“控制病情的最好方法就是严格控制血压、血脂。”
在北京休养了一段时间,看不到继续好转希望的妈妈决定带爸爸回老家慢慢静养。那一刻,我猛然意识到,爸爸就这样离我远去了。以前那个——无论是暴躁得对我发脾气的,还是和我相安无事的爸爸——那个身体和心智都健康的爸爸,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走过,看似悠闲,却一刻不曾停留。春天走了,夏天到来,秋天过后,又是冬天。爸爸和我们在这短暂的一年中走过了四季……然而,在下一个雨季到来的时候,无论如何,我是再也不可能找到爸爸了。多想再听爸爸说:“雨小了,咱们回家吧。”
图片和文字摘自《爸爸其实很爱我》小茹著,清华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