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送我一本书,池莉的新作《立》。初为人母的我,翻开便再没放下。一有空就拿出来,读上几页,然后掩上,慢慢回味。
《立》,历时5年,池莉深情讲述了与女儿吕亦池24年的
共同成长经历。我与亦池同为80后,又与池莉同为母亲,且都育有一女,再加上都是湖北人,生活的气息别样熟悉,所以读起来,总有浓浓的双重角色认同。
作为女儿,我重新理解了过去20多年母亲的种种不易;作为母亲,开始真切感受到养育女儿一辈子的牵肠挂肚。更大的收获则是对女性角色的重新感悟:女人,既是女儿,也是妈妈,双重角色带来的绝不是负担,而是机会,让女人更智慧、更自信。
改变孩子,首先要改变的,是自己。
“天,我是当妈的人,怎么可能做到?”
面对医生“少抱孩子多休息”的嘱咐,腰疼不已的我只能无奈摇头。
母亲听了,很是心疼,从老家赶来,说是要帮忙,让我喘口气。
接站、安排起居、帮助孩子熟悉姥姥,重新协调家人的作息时间,头几天,有人帮忙的感觉并不轻松。
加之我家宝贝从小认生,脾气还倔,我总担心这一老一小配合不好,所以对母亲的嘱咐和要求就格外的多。
周一一早,该上班了,我是匆匆忙忙的,扔下一堆注意事项,怀揣着满肚子的担心忐忑出发了,还在路上,就接到老妈的求助电话,并非什么大事,可老妈就是弄不明白,我越说越急,我越急妈妈就越糊涂,最后我只能挂了电话,转头找了先生回家处理。
烦躁,一路的烦躁。
池莉也脾气急躁,时常会烦。加上亦池父亲又易暴躁,池莉说,家里一旦有风吹草动,小亦池立刻往最角落里躲避,她要么默默流泪,要么神情阴郁死死沉默。
池莉在《立》中写道:“有一次,她纠缠着我不停地和她玩“翻叉”,由于我实在有事情忙,就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立刻,她既不吭声也不哭闹,怏怏离开,钻进她自己的被窝久久不见露面。直到我害怕她憋死,主动过去揭开被窝,小亦池两眼直直傻傻地盯着天花板。我轻轻向她道了一个歉,她的泪水才哗哗流淌出来。”
每当这些时候,池莉都不忍看自己的孩子,她心里难受,开始注意检讨自己,要求自己力戒急躁,力戒脾气大。池莉说,我可以尽量改变自己性格,尽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的努力并不能很快奏效,但是我得尽力,为了我的孩子。
逐渐地,她做到了。
妈妈总是良苦用心。
那一天,母亲虽被我烦,没说其他,只发来短信:“凡事要以良好心态面对,自己快乐了,身边人才没有压力和畏惧感,才会都快乐。你说对吗?”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宝贝脾气倔,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妈妈急躁的性格基因遗传给了孩子,而要改变孩子,首先要改变的,是自己。
拌不完的嘴,吵不完的架,掉不完的眼泪。
孩子都习惯冲着爸妈发火,因为只有爸妈那面墙,不会留下钉子钉过的痕迹。
女儿喜欢跟妈妈吵,儿子爱跟父亲较劲。
十七岁那年,高中毕业的我执意要独自赴京读书,却因未能如愿而对一路护送的父母烦躁不已;十八岁那年,年轻气盛的我轻轻松松就甩给了嘘寒问暖的父母一句“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从独自离家到结婚生子,这十年间,我气烦过妈妈、气哭过妈妈,气走过妈妈。尽管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最不应该发泄负面情绪的对象就是生你养你对你无欲无求的父母。
知道,就是做不到。
如今,自己当妈了,孩子晚上闹我再多次,没脾气;想要怎样就得怎样,没脾气;该吃不吃该睡不睡,也没脾气。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但我却是在看了池莉的《立》之后,看到亦池读高中、上大学之后,池莉作为妈妈的那份付出那些心灵独白,才红了眼圈,回忆起曾经自己妈妈的辛酸,为自己当年的不敬不孝而深深愧疚。
亦池从十五岁决意报考英国高中,一直在那里独自读到硕士毕业,《立》中写道,送亦池出国的那晚,池莉睁着大眼,靠在床头,看着时钟和电话,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计算孩子飞行的时间,到点还没有女儿落地的消息,在和机场确认了飞机无异常,女儿电话却依然一遍一遍无法接通时,眼泪直往下淌。
十年前,送我进京读书后,一向坚强的父亲转身离开时湿润了双眼,母亲则留了一路不放心的眼泪。六年前,第一次出差飞外地,出发前简单发了条短信给母亲后,就忘了再报平安,我以为她早已习惯了女儿的独立,直到半夜安置妥当才看到母亲打来的无数个未接来电。
当青春期遇到更年期,总有拌不完的嘴,吵不完的架,掉不完的眼泪。女儿总会长大,而我终将老去,“宝贝,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妈妈吵架”,我常常这么戏谑自己。
好吧,妈妈算你牛!
池莉很棒,没和女儿吵过。因为她从小就尊重女儿,该放手时就放手。
《立》中写道:在家里,基本的事情池莉都和女儿商量,尤其是和女儿有关的事情,更是要女儿自己仔细思考后再给出答案。在池莉看来,只有树立了平等的观念,才会充分尊重他人,尊重生命,也才会反过来尊重自己的选择,自强自立。
“孩子在我们眼里,永远是一座冰山;我们永远只能看见浮在水面的一部分,尖尖的小部分;他们更大的部分、更多的内容都掩藏在水面之下;孩子越长大越是这样,因为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她自己的生活环境和自己的需要和主意。”正是因为如此,池莉时常告诫自己要相信孩子,要做一个该放手时就放手的妈妈。
这样的理论听起来总觉硬朗,似乎全然没有妈妈的柔情。如果就此便以为亦池的自立原来来得如此冷冰冰,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池莉绝非严母。
那一年,亦池考牛津,遇到一点小挫折,心里很受伤。严母此时总会顺势教育孩子如何吸取教训,改正缺点,剩下的煎熬和艰难就留给孩子自己体味了。但池莉不是,她更关心孩子的心绪,在正面引导、反面安慰仍不凑效之后,愣是让孩子破涕为笑。
她说:“牛津作为著名的老牌顶尖大学,如果它的教授连这一点公平都没有,这一点胸怀都没有,说明它还是有许多缺陷的,至少在你的面试中暴露了他们的缺陷,咱们不上这个学校也罢!”亦池听了,破颜一笑,说:“好吧,妈妈算你牛!”
池莉说,孩子需要溺爱,尤其是妈妈的溺爱,尤其是当她是对的,当她在外面受了窝囊气。“我必须溺爱我孩子虚弱的地方,我必须以溺爱增强我孩子的软肋。好让她逐渐适应这个专横跋扈的社会,适应竞争社会的弱肉强食的环境。”
刚柔并济,尺寸拿捏得当,作为妈妈的池莉,让我惊讶。
因为工作的便利,我也曾和很多优秀女性探讨过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兼顾工作和孩子的问题,他们的观点大抵相同:两者并不冲突,女人当了妈妈,会更懂得去反思、去学习、去克制、去沟通、去解决、去平衡,拥有这样特质的女人,无疑会更智慧,从而把家庭和事业兼顾得更到位。
谁说妈妈带大了孩子?其实,很多时候,是妈妈和孩子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