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版
返回首页
发刊日期:2019年07月19日> 总第1618期 > 22 > 新闻内容
医生有时也“不按套路出牌”
摘自《让我们灵魂激荡身体欢愉》,任黎明(@成都下水道)著,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并供图
发布时间:2019年07月19日  查看次数:  

医生有时也“不按套路出牌”
编者按:医生通常被认为是理性的代名词,他们对患者如实相告,并尊重患者的每一个选择,然而有些时候,他们也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不过这样的自作主张并不是出于特立独行的个性,而是对生命至高无上的敬畏……

“偷梁换柱”修改师父的病理报告
    20多年前,吴炳泉教授任四川省泌尿外科专委会副主任委员,是医院的大外科主任,他在一大堆毕业生中发现了贼眉鼠眼的我,大手一挥:小子,跟我干泌尿外科吧。
日子有条不紊,我在泌尿外科工作差不多两年了,1995年3月的一个晚上,我腰间的BP机响个不停,师父呼我,我赶紧去街上找公用电话回过去:“啥事?”
师父的语气很沮丧:“你马上到我家里来。”
我去了,师父指着卫生间马桶里的血尿:“看见了吧,我才排的,无痛性血尿,八九不离十,是膀胱癌引起。”
“为什么如此肯定?”我狐疑。
师父说:“直觉。”
膀胱癌的病因直到现在也不是完全清楚,比较明确的因素是接触了化学致癌物质与内源性色氨酸代谢异常,无疑穹顶之下的雾霾里充斥着大量诱发膀胱癌的致癌物。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吸烟者比不吸烟者,膀胱癌的发病率会高出4倍,真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师父烟瘾很大,因为这一点他断定自己是膀胱癌?师父无奈地笑:“傻瓜,告诉你一个金科玉律,搞啥专业的人最后都死于啥专业的病。”
   这是师父特有的幽默方式,就像他铁定认为我是他的接班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这是个缺乏循证医学支持的笑话而已,如同我辜负了当初他对我的信任,没有在专业领域里继续高歌猛进。
翌日我们一起找到了华西医院院长唐孝达教授、华西医院泌尿外科主任杨宇如教授,唐院长雷厉风行的安排让所有检查一路通畅。
清晰地记得,膀胱镜检查在MRI之前,杨宇如教授在简陋的膀胱镜室折腾了近45分钟,师父肿瘤的位置不好,位于膀胱颈左侧,那时没有软镜,取活检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综合活检、MRI等检查结果,师父被确诊为膀胱癌,情况不妙,为尿路上皮细胞癌,发展成浸润癌的可能性为80%,需要行根治性膀胱切除术。
为师父选择的手术方式是膀胱全切。做手术的前一天,我坐在病房陪师父聊天,师父说冷,穿堂风呼啸而过,一直沉稳淡定、趣语间柔情尽显的师父仿佛苍老了十岁。
第二天的手术阵容非常强大,唐孝达院长亲自坐镇指挥,杨宇如教授主刀,现任四川大学常务副校长李虹教授一助,我拉钩,四个小时之后,手术顺利结束。术后第三天,我去取病理报告,报告很让人揪心,提示切除的尿道前列腺部远端也有癌细胞浸润。
我把真实的报告藏了起来,让病理科主任重新写了一份未见癌细胞浸润的报告,规规矩矩地夹在病历里。
师父见到病理报告挺开心,说手术根治很彻底,杨宇如教授不愧西南泌外第一刀。
浸润性膀胱癌行根治性膀胱切除术的预后,不同文献有不同的结果,大抵近一半的病人能够获得5~10年的生存期,更长时间的也比比皆是。
从1995年到2015年,20年过去了,春节前几天在菜市场,飞雨斜丝密织,有满头银发的两位老人在雨中蹒跚而行,湿了裤腿,长了老年斑的双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是师父,她是师娘!
2017年11月,我亲爱的师父,四川省泌尿外科的开拓者之一吴炳泉教授与世长辞。
   “小题大做”用输尿管镜尽快解决病痛
自20世纪80年代输尿管镜应用于临床以来,输尿管结石的治疗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新型小口径硬性、半硬性、软性输尿管的更新换代配合超声碎石、液电碎石、气压弹道碎石、激光碎石,极大地提高了输尿管结石微创治疗的成功率。
科室年轻的博士小李有一天突发腰痛,痛得死去活来,尿液分析见大量红细胞,泌尿系B超提示中上段输尿管扩张,没有发现输尿管结石影征,综合考虑为输尿管结石,估计结石较小,所以没有发现,大家都建议小李行保守治疗。
小李强烈要求急诊行输尿管镜并放置双J管,术中果然见到细小结石两枚。原以为他会休假一个星期,这小子,第二天坚持上班,一周后拔出管,即告痊愈。
痊愈后的小李很骄傲:“解除疼痛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排出结石,保持输尿管畅通无阻,都严格按照指南办事,我的疼痛还会持续更长时间。”
小李身为泌尿外科医生,自然熟谙泌尿系结石的各种治疗方式,但对于素昧平生的普通病人,动辄采用输尿管镜,会不会被扣上过度医疗的帽子?
双侧泌尿系结石占泌尿系结石病人的15%,在治疗上,这部分病人应该选用更积极的治疗办法,避免肾功能恶化。
“越俎代庖”替患者做出手术决定
夏哥是成都市的一名普通公务员,单位每年都会安排他们到医院做一次常规体检,他所在单位颇能与时俱进,2010年把PSA列为50岁以上男性的必选检查项目,也就是那一年,52岁的他的PSA结果提示23纳克/毫升。
拿着PSA检查结果的夏哥很慌乱,忙不迭地翻出我的手机号码,问我:“怎么办?”
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PSA都20多了,几乎可以确定是前列腺癌,但最后的确诊仍然需要前列腺穿刺,先住院吧。”
与夏哥及夏嫂反复沟通病情,我的治疗计划是:行开放式耻骨后前列腺癌根治术,术后辅助内分泌治疗及辅助放疗。
夏嫂愁肠百结:“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呢?”
我诚实地回答:“有,腹腔镜前列腺癌根治术具有损伤小、术野及解剖结构清晰的特点,术中和术后并发症少,但我还没有亲自做过这种术式。”
夏嫂的目光游移不定,与夏哥讨论了半天,冒出一句话:“谢谢你,要不明天你让夏哥出院,我们找别的医院试试。”
腹腔镜前列腺癌根治术对医生的要求很高,有复杂的操作程序,那时我确实没有掌握腹腔镜前列腺癌根治术,但在病人及病人家属面前,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技术水平还不够档次,是一种优秀的品质。
当然,夏嫂另外选择医院的举动还是让我不爽,我们有许多共同朋友,隐约觉得有些丢面子。
而我更担心的是,朋友说夏哥准备去北京301医院找泌尿外科主任张旭教授做手术,我了解了张旭教授的门诊时间、手术日及繁忙程度,那是一条多么漫长的求医之路。而夏哥的病情,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酒至微醺,我给同样是行业翘楚的武汉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泌尿外科主任王少刚打电话:“哥们,来帮帮我吧。”
第二天,我把夏哥、夏嫂叫进了医生值班室,值班室没人,方便我说话及违反医院规定,我不许夏哥出院,口气异常坚定地陈述我的计划:“我联系了中部泌尿外科一把刀来成都为你实施腹腔镜前列腺癌根治术,请让我,帮你们作一次决定。”
我看到了夏哥、夏嫂眼睛里闪烁的泪花,我也同样的心潮澎湃啊,从医近20年,是我第一次越俎代庖,为病人作必须接受手术、必须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决定。
手术开始,王少刚教授庖丁解牛般的娴熟技艺看起来甚至有些变态,一小时不到,出血不到50毫升,完整的前列腺(包括膀胱颈)被取了出来,这是最优雅的变态、最赏心悦目的变态。
术后的夏哥恢复良好,十天后出院了,出院那天,夏嫂在我的脖子上很虔诚地为我戴上了一个观音玉佩,抱着我一直不松手:“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亲弟弟。”
观音玉佩是礼物,更是见证,我不认为我是受贿,医患之间永远不要破坏四种东西:信任、配合、使命、仁心。
摘自《让我们灵魂激荡身体欢愉》,任黎明(@成都下水道)著,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并供图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