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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9年06月11日> 总第1607期 > 22 > 新闻内容
谭先杰: 我曾在高考考场睡着过
谭先杰
发布时间:2019年06月11日  查看次数:  

编者按:6月7日~9日,又是一年一度高考的日子。高考,也是每位医生医学生涯的起点,三十多年前的高考是怎样的?本期,让我们一起聆听北京协和医院医生谭先杰的高考故事。
 
作者简介
谭先杰,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医学会妇科肿瘤学分会青年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著有科普畅销书《子宫情事》、《10天——让你避开宫颈癌》等。
 
 
 
高考之前的
惊恐事件
1987年春天,高三下学期,同学们进入了考前复习的阶段。
与京、沪等大城市每个学生都有参加高考的资格不同,当年四川、湖北等全国很多地区,不是每个毕业生都有机会进入高考考场。正式参加高考之前,要接触同样残酷甚至更为残酷的预选。老师告诉我们,四川每年有12万高中毕业生,预选后大约有3万人能参加高考,3万考生中只有不足1万人能被大学录取。预选考试成绩公布后,小部分上了线的同学继续复习,大部分同学就毕业回家了。
这期间发生了两起令人惊恐的事件,有一个平时成绩不错的同学,没有达到预选线,按道理应该离校回家。但他可能是无法回去面对父母,就留在学校和我们一起学习,准备等高考后再回家,让他父母认为他参加了高考,只是没有考上而已。
有一天晚自习,他突然从座位上出溜到了地上,口吐白沫,意识丧失,同学们七手八脚抢救,有的掐人中,有的扇耳光。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很快被送进县医院,医生怀疑是一种可怕的传染病——流行性脑膜炎,这一事件在同学中引起极大的恐慌,都害怕被传染而影响高考。老师们通知了他的家长,医院排除了脑膜炎的诊断,他的父母黯然将他接走。
后来在华西医科大学上精神病学讨论的时候,我向老师报告了这个案例,老师分析说很可能是由于预选落选,与心底又急切希望参加高考的矛盾剧烈冲突,从而引发的一种短暂的精神障碍性疾病——癔症。
另一件令人恐慌的事发生在我最好的朋友陈同学身上。高三下学期刚开学不久,陈同学就病了,主要是发热和咳嗽。预选结束不久,陈同学的症状加重了,不得已住进了县医院,医生们怀疑是肺部感染,甚至是肺结核,抽了很多次血,进行了很多项检查,还留了痰液,送到重庆去做结核菌培养。
陈同学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医院,稍微缓过来后,他让我们将复习资料送到医院,尽管也担心被传染,但那段时间我还是经常去看他,陪他聊天,顺便传递些高考信息。
陈同学的诊断结果到最后都没有搞清楚,所幸他的发热和咳嗽在高考之前基本痊愈,然而在复习迎考的关键时刻住院,陈同学的压力可想而知,高考成绩自然受到了影响,即使这样,陈同学还是以较高的分数考取了川北医学院。
在化学考场上
睡着
1987年的高考,在7月7日到9日如期进行了。第二天上午考物理,这是一场让我自信心落到冰点的考试。八道大题都是应用题,我没有一道题完全解出最后答案,上交的试卷中写的只是一些演算的步骤,这对于当了两年物理课代表,预选考试物理94分全县第一的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高考成绩公布后,我才知道那年的物理题目太难,我考了48分,全国平均成绩不足40分。我一直在想,出物理考题的老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种多数人都不会的题目,他们是怎么编出来的?
之所以对物理出题老师这么怀恨在心,不仅是因为他侮辱了我物理课代表的荣誉,更是因为他差点毁了我的高考。抓耳挠腮也解不出答案,挨到铃响,才不得已交了考卷后,我难过得连午饭都不想吃,即使面对的是一辈子也吃不厌的煎鸡蛋面。我在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勉强吃了几口面条后,就一个人回到了教学楼的楼梯上待着,直到过路的同学提醒我下午考试开始了。
晕晕乎乎进入化学考试考场,拿到考试卷子一段时间后,我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幸好被监考老师发现了,他低声但很严厉的告诉我:“不管你前一科考得多么糟糕,都要坚持考好后面的,你考不好,别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真是如醍醐灌顶,我脑子里的电路重新连通飞快运转了。化学考试的题目似乎都不难,我顺利地交卷,高考成绩公布,我化学96分,单科第一。上医学院后我一直认为,经监考老师的拍打教育后,我肾上腺素的应急分泌是我化学考得好的原因。监考老师不仅仅是抓作弊的,其实也是帮助同学,甚至是扭转命运的,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有人说起当年的高考时,会说很容易,没感觉。坦白说,高考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累了,精疲力尽。因为对我们这些偏远山区的考生而言,这条路太窄了,压力太大了!
在等待结果的
忐忑日子里
1987年8月初,根据老师们提供的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我坐车返回学校。在路上,我心里一直想的是到底考了多少分。
人在无助无奈的时候,占卜或者其他想法会趁虚而入。高考后,堂兄给了我一块儿很破但是能显示数字的电子表。于是我决定到了县城之后,每次看表的分钟数就是考试成绩的十位数和个位数。
根据以前的经验,上600分是极其困难的,头一年的重点线是510,根据估分,我应该是520~550分。于是每次看表超过了半点,我就会非常高兴,如果没有超过半点,甚至是几点几分,我就有些沮丧。过一会儿再掏出表来看,甚至将几次看的表的数字进行平均处理。
在反复看表的过程中,我到了学校,直接向班主任胡老师家里走去,手里拎着一麻袋早上刚掰下来的玉米,还有刚从书店买的《正宗川菜菜谱》。
到胡老师家之后,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恭喜你,527分,全县排名第六,如果不出意外,上华西医科大学没有问题。”我不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话,也不记得是如何将玉米和书交给他的。
我唯一记得的是,离开学校后,我去了那家当时叫工农兵旅馆的地方,登记了一个四人合住的床位,吃了三大碗面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坐长途客车回了家。
然后就是等录取通知书,最初几天没有特别的感觉,过了8月15日以后还没有接到通知书,我心里就开始打鼓了。每天早上九点钟左右,我就到门口的公路边上,翘首期盼乡村邮递员的到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焦急。虽然胡老师说过我的分数上华西医科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但他同时也说过“如果不出意外”这句话,或许真的出了意外?档案丢了?报考华西医科大学的同学们成绩太高?或家庭成分问题挡住了我?
8月22日,我再也等不下去,坐车到县城,兜里揣的还是那块破电子表。一路上又开始占卜,这次的规则为如果分钟数大于30就被录取了,越接近60几率越大。我过一会拿手表看一次,一看是20多,就憋一会,希望下次看的时候是50多,但有时候憋的太过了,一看是几点几分了,陡然沮丧。
一进学校大门,见到了一位同学,他说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我不敢直接问他是否知道我的录取通知,就在恭喜他的时候说了句:“哎,也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录取通知。”
他听了以后大叫起来,说:“还不知道吗?你是华西医科大学,是今年第四份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还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我就抛下他冲进学校,站在每年那个时候写着被录取名单的黑板前,果然名字是排在第四个。
摘自《致母亲——一个协和医生的故事》,谭先杰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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