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时报记者  张 赫文/图
“新疆皮山县、青海玉树称多县、甘肃永靖县、广西大化县、都安瑶族自治县、吉林靖宇县、贵州正安县……”
这是朱钰最近一年去过的贫困山区，每次不远千里跋山涉水，都是为了给几百个乡村医生教课，手把手教，到学会为止。
上百个贫困村镇，2000多位乡村医生，上万公里航程……这个仅体重90斤的80后，不仅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学院门诊部小儿推拿科主任，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尽管在培训路上经历了很多的艰难险阻，但朱钰没有想过放弃，她知道，在村医背后，是数亿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村医对知识的渴望  医学不只是治病救人
“第一次给村医培训是2017年在广西的几个贫困镇，去之前纠结很久，不知道村医想学什么，就准备了很多课件，还带着针灸推拿的器材从北京飞过去。”倒了两趟车，走了7个小时的山路，朱钰回忆第一次给村医上课时的情景，满眼都是笑和留恋。
也正是那一次之后，给村医上课成了朱钰再也舍弃不掉的事儿。
“本来是3天的课程，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五点，后来因为村医疑问多，晚上7点才下课，到了结束时间，村医们还没有一个人走，全都看着我在讲台上收拾东西。”朱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旧印象深刻。
看到自己没懂村医的意思，一位68岁的老村医才站起来说，老师，能不能再加一节课，我们还没听够呢!
朱钰说，就在那一秒，眼泪真的是瞬间就掉下来了，然后马上重启屏幕，继续播放PPT，一直给村医们上到了晚上10点。
后来走过无数个贫困村镇，朱钰发现，几乎所有的村医都会“强制性”压堂，还有村医会专门打听到朱钰的房间号，午休时间都不放过。
朱钰说，到了大山里，才知道村医们对于新技能和专业知识的掌握，内心是有多么的渴望。
在山西大宁县时，一位43岁的女村医，拿着村民小女孩的病例想找朱钰看，听见朱钰在房内打电话，就在门口等了1小时，直到听到房间没有了声音，才敲门进去请教，就像个在老师办公室外，想问问题还很紧张的学生。
都安瑶族自治县澄江镇六住村67岁村医谭子玲是当时200个长途跋涉参加培训的村医中年龄最大的一位。
“骑了40分钟摩托到镇里，然后换客车坐了4小时到县城，听说有免费的培训激动了好几天。”谭子玲告诉朱钰，自己所在的六住村有1600多村民，要是什么病都到县城治，当天往返都是难题，特别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外出看病更是奢侈。所以有学习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从新疆、青海到贵州、甘肃，朱钰走过的大多数山区都是贫困的少数民族，很多村医不懂普通话。为了更好的听讲，村医自发找来当地普通话标准的年轻人，朱钰一边讲，年轻人一边翻译解释，村医拿起手机拍下所有PPT，有的村医在5天的培训里，能记下一整本笔记。
为了更好的了解村医想要什么，朱钰基本上每天都会和村医一起吃饭，在青海时，一位村医巴卡跟她说，自己辗转700多公里来学习，就是不想错过北京专家讲课的好机会，多学点，就能多救一个牧民兄弟。
说这些的时候，巴卡用大手比划着，时不时的羞涩得嘿嘿笑起来，每句话的开头都加上一句老师。
“你见过村医满眼渴望的样子，眼神里都是带着恳求。”在朱钰眼里，70岁的老人叫她老师的时候，就像个腼腆的孩子，充满着求知的渴望。
培训不应走形式  想办法“留下来”
“9月7日晚上8点半，我刚到义诊现场，突然就被几排村医围起来，藏族村医操着不同口味的普通话，喊着让朱老师延时加一天的课。”
在青海称多县培训结束的最后一天本是义诊，没想到村医都没走，等到第二天早上去义诊现场“堵”她要求加课，因为前一天演示的推拿手法每一个村医都想亲自试试，让老师指导才能知道哪里操作的不对，才有可能学以致用。
朱钰感慨，几天的培训，能做的确实太少了，要想真正让村医有技能上的提高，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留下来。”后来，朱钰在微信上找到了灵感。
以前都是村医提出加微信朱钰才会加好友，但很多村医不好意思提出留专家联系方式，相当于自己走后，老师就没有了。于是在青海站开始，朱钰会把每一个培训班的村医都拉进自己建的微信群，考虑到不同地区农民的身体状况不同，所以一个地区一个群，每天有空闲时间就到微信群里答疑。
“我擅长的是小儿推拿针灸，现在的农村特别是贫困山区，孩子和老人多，对这方面需求很大。”为了让村医对推拿和针灸手法全方面的学习运用，朱钰会在北京治疗时，征求患者同意后在群里为村医开直播，或录视频发送到群里，对不同的病例进行不同的解说，对手法进行特写，不到一年，几个微信群里的村医都变成了推拿小专家。
“我对家里人的群有的时候都好几天来不及回复，有一次我妈妈在群里发视频让我帮她选一个裙子，我看到了赶紧回复说第二个好看。”朱钰笑着说，后来妈妈给我回复，那是她4天前发的微信。
“这些微信群是成千上万个农民的健康所系。”朱钰说。 　　遇到过飞机故障依然在下一次义无反顾
“第一次在飞机上经历紧急迫降，延误五个小时，从西宁飞玉树，中间被通知飞机出现故障，现在降到了成都，飞机颠簸像过山车一样失重，所有人都在问什么情况，空姐一排排的解释安慰，说飞机的两位机长特别有经验，空乘把所有人的眼镜手表都收了上去，一一检查安全带，虽然出现危险的可能性很小，但手心里都是汗，刚开始熙熙攘攘的乘客后来都不说话了……后来闭上眼睛，过了一小时终于落地了，感受到落地那一颤的时候，想马上给孩子打个电话，想回家。”
这是朱钰在2018年9月的一天的日记，标题是遗嘱。
这次是从北京飞西宁后转机去玉树给藏族村医培训。“飞机准备降落时发现起落架打不开，落地会有危险，只能找最近的有超长跑道和有维修飞机能力的机场，最后迫降成都，在机场滞留到凌晨后，机场统一安排住宿。”朱钰再回忆起那段惊心动魄，还是心有余悸。
“还有一次，在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最贫困的三户人家在大山里，村医带着我们去看望，赶上雨季，山路左侧是山体，右侧是悬崖，全都笼罩在雾里。”朱钰告诉记者，走到山的2/3时，车前半身一下穿到山路外的悬崖中悬空，后面车队专家和村医一起，在雨水里整整用了近2小时才把车拽回到山路。
“越是艰难的路，越知道村医的渴望是多么珍贵，所以在每一个培训的下一次，我都更义无反顾。”
朱钰说，医学不应该只是治病救人，而是让自己的知识去救更多的人，而乡村医生就是这个纽带，所以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每次结束都会用力挥手说再见重逢，是大山深处的梦
“朱医生你看，这是我家姑娘最新的期中考试卷，在卷子找找你自己。”
上个月青海藏族牧民给朱钰发了这么一条微信，朱钰打开图片后，瞬间被一行拼音组句暖到。
“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了。”朱钰一边给记者看照片一边说，这是青海玉树称多县的普通话科目考卷，小女孩是第一次去青海义诊时的患者，拉肚子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后来我给开了药，连续做了4天推拿，孩子总算痊愈了。
“写下你的愿望”是小女孩的考卷问题，小女孩写下：我很想去北京kan zhu yu a yi (看朱钰阿姨——编辑注)。孩子的爸爸和朱钰说，拿到考卷后，他和妻子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孩子一直记着那位给她看病的医生阿姨。
“当时我正在给村医培训上课，刚出教室，孩子的爸爸就抱着孩子冲到我面前，接下来每天他们都在教室门口等我，好在第五天，孩子基本痊愈了。”朱钰回忆道，最后一次推拿结束后，孩子已经活蹦乱跳，知道我要走了，孩子不说话一直用两只手抱着我的胳膊，后来孩子爸爸把她从我身上拽走抱在肩头，孩子把头转过来一直很用力的跟我挥手，我也很大声的喊着，我们北京见。
“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再遇到。”朱钰说，自己的再见，有可能就是山区孩子的希望。
“而接下来几年，计划是当更多村医的老师。”朱钰笑着说，因为这是正确的事儿。
今年5月贵州活动结束后，我和朱钰在贵阳有半天自由行动时间，因为天气冷，朱钰想买一件外套，后来走了两个商场都没有买到，朱钰和我抱怨：“这大商场的衣服真是贵，刚刚那件138的要是便宜点我还能接受”。她一边感慨一边念叨着，你看我这个裤子100块钱三条，特舒服，这鞋也穿了是第四年了……听到后我当特别惊讶和震撼，因为身边很难见到这样的人了。这位医生把时间和金钱都放在患者和她觉得有意义的事儿上，让人钦佩。回想起这么久以来，在培训现场和村医热情互动的样子、义诊现场朱钰和村里孩子笑着说再见的样子，再看看身边这个139块钱的外套都嫌贵的医者，顿时觉得看到了闪闪发光健康中国的缩影：不仅是分级诊疗政策的落实，更是授课专家和最底层村医的血脉互通，这条路，可能会走的久一点，但却一直在朱钰这样的医生中默默向前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