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你能过来一下吗?”12床的女病人喊我。“怎么了?”她大概30出头,来我们病区住了一个多星期了,得的是妇科病。“医生,你能帮我洗一下这里吗?”什么?这病房那么多人,你叫我一个男的来帮你洗?“这不太好意思吧……”“我知道有点为难你,但我看那些护士现在都很忙。”我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护士小玲在量血压,倩倩在架吊瓶,人人都手忙脚乱,成了一锅粥……“好吧,那你先把裤子脱下来,我去端盆子。”清洗完后,女病人满意地来了一句:“谢谢你哦,陈医生!”我尴尬地挤出一丝微笑,然后收拾好盆子走回治疗室。
那是2003年的夏天,我刚从暨南大学护理学系毕业,来到深圳市人民医院实习。说起来这事其实特别值得骄傲,我是一个本科生,暨大成立护理学本科专业的第二年,我就去了。护理本科生,在那个年代还是一个不可多见的物种。更何况,我是男的,在护理界简直算是“珍稀动物”了!
当时,在全市最老资格的三甲医院,我是第一个护理本科的男护士,全市也才几个人。所以,各种尴尬的事也接踵而来。无论走到哪,人家看我一个男的穿着白色褂子,都会管我叫“医生”。一开始我会赶紧纠正,但喊的人多了,我也就无力抗拒地成了“医生”。
讲真,整天扎在一个女人堆里,我既要低调做人,不让自己太刺眼,又要“高调”做事,干活抢着上,证明男的也能干好细活儿,有时候真的左右不是人,有点“精分”。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压根不想跟人说我在医院上班。实习的时候,我们要到全院各个科室轮转。结果实习第一周就轮到了妇科,尴尬来得猝不及防。那会我才23岁,却每天要“伺候”一群女病人,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最诡异的就是开头说的那一次,突然被女病人喊去抹洗会阴部……
按理说从医学院出来的人,对这些部位已经见惯不怪。但真要出来面对着活生生的女人,一张老脸还是有点抹不过去。没想到的是,这位女病人出院后,特地送来了一封感谢信表示感谢,那是我人生收到的第一封感谢信!
由于实习期间表现优秀,通过参加深圳职员考试,我成功留在了深圳市人民医院。作为科室里的“新物种”,为了证明自己的耐心和技术不比女同事们差,我铆足了劲,加倍地干活。
在人民医院浸润了8年,医院每天巨大的门诊和住院量,逼得我从一名小白迅速成长为护理“老司机”,各项护理技术“滚瓜烂熟”。在手术室里,就连脊柱科主任都说,“有武哥在,脊柱科再大的手术都不怕。” 手术室护士的工作绝对不是力气大抬抬病人、站在手术台旁给医生递递刀子那么简单。成功的手术,离不开护士的精妙配合。医护搭档得好,主刀医生会有更佳的“手感”,手术也会越做越顺。在手术进行前,我会分析X光片,根据病人的个体差异,将器械调试到最佳状态。因为我沉着冷静、注意观察,能及时提出建议,一些主任医师常常“钦点”我做手术搭档。我打响了“头炮”之后,医院也开始意识到男护士的价值。之后几年,我母校两位师弟分别被医院的ICU和急诊科录用。到现在,深圳市人民医院已经有100多个男护士,光急诊科就有30多号人。
2012年,我迎来人生新机遇,全国医改焦点的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开业,我从留医部转战红树林,参与手术室筹建,出任手术室护士长,成为了深圳市第二个(港大深圳医院第一个)男护士长,开始了从技术向管理的探索。
在港大深圳医院,我遇到了香港男护士中的“元老级”人物。他叫黄成辉,大家都亲切地喊他“黄总”,已经60多岁。年轻时,他在香港大学的教学医院——玛丽医院,从一名普通护士做起,一直做到护理部总经理(相当于内地的护理部主任),退休后,又被港大返聘,出任港大深圳医院的护理部总经理。有些男护士常常纠结:“当护士到底有没有前途?”黄总就会微笑着用不熟练的香港普通话安抚他们:“我做了28年护士,当上了医院护理部总经理。现在,我退休了,还在临床一线跟病人打交道。你说,有没有出息?”
黄总的一句男护士“有出息”,让我增加了干劲,苦学手术室护理管理经验。在港大深圳医院的4年间,我有幸到香港的几家大医院进修,对手术室护理有了更深的见解。
2016年,“不安分”的我又跳到了刚开业的南方医科大学深圳医院,寻找新的挑战。这家医院通过深圳市“医疗卫生三名工程”引进一个德国护理专家团队,我希望在这个平台上,往护理学的科研方向走得更远。现在,我是南医大深圳医院的麻醉手术中心护士长,也是深圳首个“全国手术室青年委员”(广东省仅2个)。据微信公众号“深圳卫计委”(ID:szwjw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