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协和医院心内科 杨德彦
我在CCU经常主动和比较危重的患者握手,但并非出于礼貌 ——对普通患者我偏好用拍肩膀的方式打招呼——我的目的是进行格拉斯哥评分和神经系统功能评估,看患者能否主动遵照医嘱进行正常肢体活动。这是我进行常规物理体格检查的一部分。
但有两次握手我至今难忘。
13床是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的病人,北京人,热乎,话多。他的心脏功能极其恶劣,但不妨碍他说个不停。某天中午,他接受完冠状动脉支架植入,导管室大夫用平车把他推回CCU,但他已经无法平卧,气喘,满头大汗,两肺听诊像开锅沸腾的声音,这是急性左心衰竭!
一切抢救措施及时就位,当利尿药起效,面罩呼吸机有条不紊地在工作,病人的气喘渐渐平息,两肺安静下来,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向我点点头,眼神平静柔和。当然,他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角只能裂开一丝缝隙,微微上扬。呼吸机大面罩使劲扣着,“您就别说了”,我使劲握了他的手,握手有力。
我们心照不宣。病情平稳了,这握手的力度,正合适。
另一个患者是个老太太,也是大面积心肌梗死。她从住院开始就一直笑眯眯,老是叨叨:“哎哟,活不了咯,要死咯,嘿嘿。”她住院时间不短,她的病程经历也颇为坎坷,一度面白如纸,眼眶深沉而发黑。那些日子,在她晦黯的面容上,呈现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那是多么令人不安,我无法忘记。我每天查房让她和我握手——她没有遵从我的指令。
幸好,她恢复不错,出院前一天晚饭,她吃了不少,笑嘻嘻的。我说:“握个手?”她一下子伸出了右手。握手有力,这力度,也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