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从毕业做骨科医生已有30余年了,因为有幸在全国最好的骨科医院工作,接触到了无数患者,有了很高的专业水平。回首过去,心中感慨万千。
骨科疾病跟三高一样普遍
骨科相关的病太多、太常见了。日本学者做过一个权威的统计,2008年日本有腰痛症患者3300万人,膝关节退行性骨性关节炎患者3000万人;而同一时间有高血压患者3500万人,高脂血症患者2200万人。可见骨科疾病就与高血压、高脂血症等内科疾病一样普遍,这还不包括各种外伤造成的骨折、韧带损伤、软骨损伤、肌肉拉伤等。几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和骨科医生打交道。
骨科疾病虽然如此普遍,可是我们对它了解多少呢?真是少得可怜。甚至对它有很多错误的理解和认识。因此,得了相关的病,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就医比较好。此外,由于国内的医生水平参差不齐,有些医生不是很专业,有时不同医生的建议会有很大不同,这使得患者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另外,社会上还有很多的“神医”,经常展示一些魔术性的“治疗”来欺骗患者,比如“空手变药丸”“肚子里有神说话”“施加磁场”“发功诊病治病”,或者“凌空取出病变组织”等。国外这种“神医”也早已有之,在17世纪比较常见。但是在科学发展的今天还有这么多人相信“神医”,实在是令人遗憾。
记得很久以前我还是年轻医生的时候,在门诊遇到一位农民患者。他朴实地告诉我,自己前臂曾经折断过,当时找到一位“神医”,在胳膊上垫个小手绢,轻轻一按一拉,就完全复位了,到现在是什么活都可以干。当时我佩服得不行:眼前浮现出武侠小说里大侠客的身影,果然民间有高人啊!虽然按学到的科学知识判断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那时我对武侠小说很痴迷,觉得或许会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绝技存在。当时我兴冲冲地把患者的胳膊捧在手里仔细地看,可是仔细检查后发现局部有些变形,旋转也很差。我还是不甘心,把患者带去拍了X线片。结果让我大失所望,患者当年前臂的两根骨头全部断裂错位,经“神医”治疗后没有任何改善,只是在畸形的位置自然愈合了。
看来“神医”是没有的,只有没有科学知识或者科学思想不坚定的人才会幻想现实生活中有“神人”。所谓“神人”,大概只是骗子了。
现在社会上还是有不少生活在幻想之中的人,总想有一个简单方法解决天大的难题,包括治病。可是哪有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啊?
科普是医生很重要的职责
今天的中国已经不再孱弱,至少算是发展中的强国。我们的国民也要学会不再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积极学习用科学观看待世界,理解世界,包括与我们息息相关的疾病。我认为作为一名医生很重要的职责是,应该努力让大众了解与自己身体健康与疾病相关的科学知识,有了知识才有判断能力。
比如多数人并不了解骨和肌肉的健康与受力有极为密切的关系;有些人就知道吃钙片,就是不想锻炼身体,怎么舒服怎么来,结果骨头越来越软。另外,大家也很少知道骨和肌肉也有自我节能机制,这种机制如果不使用,就会削减重量或关闭功能。在临床疾病治疗方面也有很多知识和观念的进步,比如骨折治疗,过去绑个柳枝,躺在床上很长时间,最后从表面上看好了,不疼了就行了。但是现在社会进步了,对治疗的要求不断提高。不仅要求功能好,恢复快,而且还要求从Ⅹ线片上看完全复位(解剖学复位)。这样,传统的按摩手法就不行了。何时透视下复位、何时手术需要有很复杂的技术知识,自然只有专业的医生才可以提供最好的治疗。再比如腰椎间盘突出症,多数人休息、吃药就缓解症状了。从长远效果看,不手术一样会好,但手术的价值就是快速解除神经、血管、肌肉卡压和难以忍受的痛苦。现在,很多专业医院采用的微创手术治疗方法,效果也很好。尽量不要按摩和扭转腰椎,以免椎间盘碎块脱出,压迫神经而导致瘫痪。
另外,像肩周炎,最有效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封闭后固定上肢一周;二是冲击波疗法。除此之外,正确的锻炼方法也很重要。还有重要的一点,肩周炎是有自限性的,也就是可以自然治愈的,所以患者没有必要太担心。另外常见的骨科问题,如骨质疏松症、颈椎病、关节炎等都有其适合的治疗方法。由此可见,对于患者来说,平时除了建立坚定的科学观之外,还应该了解一定的医学知识。其实最需要牢记的是,有了比较严重的疾病一定要到正规医院诊治。不要轻易尝试各种民间疗法,以免贻误病情。
不能不说的是,骨科发展到今天,还是有很多治不好的疾病,或者能治但是无法彻底治愈的疾病,比如类风湿关节炎、骨肿瘤、骨的缺血性坏死、截瘫等。面对这些,我们要坚持科学观念,不能有病乱投医。
北京积水潭医院是拥有丰富临床经验和掌握先进技术的综合性医院,骨科是全国闻名的优势学科。作为这个医院的骨科医生,我认为有责任把专业的骨科科学知识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告诉大家,用适合一般患者理解的方式将骨科各种疾病的治疗方法做一个讲解,让社会大众对骨科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这样,一旦遇到相关的问题,可以有个大致的正确判断。
科学也需要信仰和敬重
医学虽然是科学,但是它的开始就是从神学分离出来的,否则为什么至今很多的医院都是和教堂一体的,西藏至今保留着喇嘛也管看病的职能。何况,我们平时总说医生的职业是神圣的,护士是天使。这些西方的概念已经在中国深入人心,但是大多数人没有想过这是地地道道的神学的描述。
前一段以美国为首的商业社会鼓吹医患应该合同制。几十年过去了,除了不断增加的医生和患者双方的经济负担,以及大量流入律师腰包的可观收入外,患者得到了什么呢?因为资本主义是商业化的,你要医生赔钱,医生赔不起,就要买昂贵的保险,钱从哪里来,只能提高医疗的收费,如果是国家保障的,国家的钱哪里来,当然是所有纳税人。
医生掌握不了人的生老病死,只能给予帮助。所以一位知名的管理学家说他从来不信医患搞契约可以解决治病,路只有一条,你信任这个医生就一切交给他来治疗,如果不信,就去找你信任的人。
有意思的是,在一些古老的地区,人们信奉神灵,也信仰医生。有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患者在乡村病了,送到县城,医生没有办法只有选择开刀,但是打开肚子,发现肿瘤已经转移得到处都是,只好又关上肚子送到了省城大医院。路途遥远,到了那地方,患者已经没有办法治疗而死去。大医院的医生叹息道你们当地医生不行,要是在我们这里手术也许就好了。但是患者家属却发怒了,他说:“也许?看来你并不能保障我有好的结果,那就不要污蔑当地医生,我感到了他们是真的尽力了,这就是最好的医生。”想想看,也许大医院可以手术成功,但是对于晚期肿瘤的人来说结果又有多大的不同?可能是几十万元换回多活几十天?没有答案。也许,医生的好坏真是应该用如此的简朴方法来判断吧。 摘自《警惕·骨头》,田伟著,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