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用自己的语言去记录
大女儿的第一篇作文,标题是《我的家人》,在她的笔下,爸爸像太阳,是可以给予她温暖的人;妹妹像只调皮的小猴子, 因为她活泼可爱;她形容爷爷像大熊,因为有非常结实的臂膀,可以随时保护她,奶奶在女孩的笔下变成了一只母熊,而我只是个厨师。
我有点失望地问:“为什么你把其他人都形容成动物或太阳,唯独妈妈还是‘人’的状态呢?”
“哦,你不像是厨师!”女孩突然眼睛一亮,“你是魔术师,不管冰箱里有什么菜,只要我跟妹妹想吃,你就有办法帮我们变出来!”
我点点头:“写得很棒。”但我的心里颇为介怀,为什么我不是挂在星空中的皎洁月亮,不是给予她温暖的大熊呢? 虽然没有再用言语或行动“逼迫”女孩, 但我在等待机会。
不久后,我带女孩们去公园玩,我们原本说好了绕着公园散步五圈,但是小女儿临时耍赖:“五圈,好累啊!我不要!”
我悄悄跟大女儿说:“你现在观察一下妹妹,看她像什么?”
“像一只赖皮又会撒娇的猴子。”
我故意诱导:“你可以用别的词形容哦,不一定非得是猴子吧?”
女孩却将身体蹲低,紧接着迈出步伐,她竟然跑步去了!
我不死心地跟着女孩:“你要不要考虑我的建议呢?如果你不想写妹妹,你可以写写我呀。你觉得我像什么呢?”
“蝴蝶!”女孩叫着。
正当我得意忘形地陶醉时,女孩已经蹲下来观察在草丛中展翅的蝴蝶,原来女孩说的根本不是我,而是真的蝴蝶。
“妈妈,我想好今天回家要写什么主题了,我要写蝴蝶!”
从公园回家后,女孩进入书房,不久就拿着她写好的作文《蝴蝶》给我看。在她的笔下,蝴蝶有了各种颜色,不管是展翅飞翔,还是停留在草地上,女孩都用她自己的感受去描写蝴蝶的心情,她写道:“绿色的叶子看起来很美,形状却是尖尖的,蝴蝶的翅膀好脆弱,我很担心它会受伤。”
此时,我庆幸自己没有鲁莽限制女孩记录的主题,也是从那时起, 每当女孩想要提笔记录的时候,我都以鼓励为主,让她自己寻找主题,自己记录经历的事情。
在女孩不断记录的过程中,我发现,她的词汇远比我想象得更丰富, 因为不受限制,她的想象愈发天马行空,语言表达水平也长进了很多。
有一天,我在房间叠衣服,大女儿有一件白色T 恤,衣服的中间有一个用粉色绣片拼成的爱心形状,绣片已经开始脱落,在爱心的中间出现了一条白线,我跟女孩相约,彼此都找出一句话来形容这颗爱心。
我说:“我的心破了一个洞。”
大女儿却颇具巧思地说:“我的爱心在笑耶!它的牙齿好白!”
单凭这一点,是不是就不该阻止她用自己的语言去发展呢?
不要做橡皮擦妈妈
大女儿初学写字的时候,因为握笔方式与别人不同,我时常纠正她,只要我看到她又用自己的方式握笔,就会既沮丧又失望地说:“宝贝, 妈妈不是说了吗?笔不是这样子拿的。”然后继续纠正她。
当大女儿的握笔姿势渐渐符合我的“标准”后,她却变得不爱写字了。而且,我发现她写的字太丑了,我皱了皱眉头,想也没想拿起橡皮擦毫不留情地擦掉。前几次,她都没有提出反驳意见,直到我再度朝她写的字“开枪”时,她突然压住我的手,眼眶里已经噙了泪珠:“妈妈,那几个字是我好不容易写完的,被你擦掉我又要重新写……”
我在教她怎么写得一手好字,面对她的眼泪我不能轻易妥协,“那就重新写好了!”
女孩的眼泪掉下来:“妈妈,这样我会写很久,而且永远都写不完的……”
“没事,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写,你慢慢写。”
女孩果真“慢慢写”,手酸,口渴,假意去厕所,各种借口层出不穷,也彻底摧毁了我的耐心,在她再度起身去倒水之际,我拉住她的手说:“把字写完好不好?”
“根本就写不完,我一边写,你一边擦。”
女孩哭着放下铅笔,倔强得怎么也不愿意再写一个字,我的情绪管理器也已失控,“你把所有的字都写完,写满三页才可以!如果写得不好看,我等一下一样会把它全擦光!”
女孩委屈地哭起来:“妈妈,你不可以这样!我写得很累!”
我陪同且纠正她写字,她非但不感激还觉得委屈。此时,我们两个人都带着怒气,不如都先冷静一下,我回房间,女孩待在书房。
过了半小时,我重新走进书房,女孩的字虽没有写满三页,但每一个字都非常工整,大概是在向我证明或抗议不可以再擦掉她辛苦写的字。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发怒的样子好幼稚,我到底凭什么去擦掉她的字呢?
女孩从握笔到现在,已经有近六年的时光,她的字迹从最初歪歪扭扭犹如毛毛虫,到现在工整地稳在每一块小方格里,这期间,我跟另一个自己在不断地拔河,不止一次地想要拿起橡皮擦。
但人生嘛,谁不曾经历过歪扭跌撞?孩子不是我们操控的工具,我们不能要求她们必须照着我们设定的轨道前进,人生也远远不是只有铅笔与橡皮擦,不是每一次擦掉重写就可以获得更好的未来,理想的人生是放稳自己的态度,一笔一画都尽力地完善、进步。
我是孩子的秘密树洞
微博有个ID 名叫“说给树洞听”,很多陌生人都将自己的秘密讲给那个树洞。人人皆有倾听的能力,但在倾听的同时还要替别人保密, 让说出自己秘密的人心里有份安全感。而我就是孩子们的树洞,我曾小声对大女儿说:“姐姐,你就把妈妈当作是一个秘密树洞,你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我,我呢, 负责帮你保管这些秘密,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好不好?”
“真的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点点头:“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找妈妈,妈妈非常乐意听你说你的小秘密,不管多晚,我都会等你哦。”
“好。”
女孩答应我之后,我并没有着急地将她拉进房间,让她跟我分享秘密,也没有尽快地结束我们正在进行的游戏,我希望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整理心底令她感到难过的事情。
周末的午后,妹妹在睡午觉,姐姐突然站在我面前,小心地问:“妈妈,请问你现在忙吗?”
“一点也不忙,有什么事情?你说。”我放下手边的工作,和女孩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现在起,妈妈的时间都是你的。”
她将藏在心里的难过之事坦白地告诉了我。因为是秘密,请允许我遵守与女孩的约定,不能将这件事透露出来。女孩的叙述确有其事,长辈在某些事情上的表达方式缺乏理性,长辈一时的“无心之过”成了女孩恐惧的恶魇。女孩形容那件事情时说:“我觉得自己被他放弃了,他完全不想见到我。”
我抱住女孩说:“对不起,妈妈不知道。”
我不能讲出这件事,以免让女孩失去对我的信任,更要避免让一件小事恶化,但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留意女孩与长辈之间的互动和沟通,在我有充分的理由时, 我找到机会心平气和地向长辈说出自己的心情以及我的教育观念,用一种和平的方式将这件事解决。
摘自《听孩子说,胜过对孩子说》,王双双著,青岛出版社出版并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