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28岁艺人乔任梁因抑郁症在上海自杀。世界卫生组织数据显示,全球每年因抑郁症自杀死亡人数高达100万人,预计到2020年,抑郁症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脑血管病的人类第二大疾病。曾受抑郁症困扰的财新传媒创办人之一的张进在病愈后搭建了抑郁症交流平台,听抑郁症患者聊“渡过”抑郁的那些日子。
曾以为我的世界就这么坍塌了
自述人:谭洁轩
抑郁症,这个原先只是从新闻和姥姥嘴里听到的词语,2015年在我身上打上了烙印。
最早开始恐慌,是从三年前的中考。
远在新疆,因为太想考进内地,开始对自己的成绩偏执:第一名,一定要第一名!一直很孤僻,一个人吃饭、看书、上自习。虽然也会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从所做的事情中很少能获得成就感。
高三。恐惧和焦虑变得愈发强烈。和初三一样,我害怕自己某一次成绩考不好,害怕给爸妈打电话汇报成绩。周围的一切都使我焦虑,甚至焦虑本身都让我感到焦虑。
大学。大家眼里的我一切都好,但没有人知道,我每取得一样成就背后所经受的痛苦,更不了解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同和赞赏。
每一场活动结束后,虚荣心短暂得到安抚,我又陷入了无尽的失落、焦虑和不安中,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兴趣。我不再愿意学习,不再愿意看美剧,不再愿意出门,用暴饮暴食暂时麻痹自己。吃什么吐什么,这种活力的丧失更加让我感到焦虑。
“不能高兴起来”这件事本身再次让我焦虑,于是我更加无法高兴,整个人陷入了恶性循环。
每天很早醒来,无法再次入睡,也不愿意起床,赖在床上,大脑飞速运转着。我不断试图把那些让我恐惧的问题理清楚,寻找可以抚慰自己内心的方法。高速思维让我的大脑超负荷运转,当达到某个临界值后,一瞬间黑屏,然后速度慢慢降下来。此时,我才能感到疲倦和一点点的轻松。
过后,我的大脑冷却下来。一定程度之后,再次开始运转,依旧循环往复。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记忆力下降和意识模糊,情绪失控,暴饮暴食。我害怕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终于有一天,从李妍姐姐那里得知,有机会与张进老师交流。当天妈妈从新疆赶来。当晚我逃离学校,开始了解冻之路。
安定医院,化验,和医生交流,和张进老师交流,第一次把自己积攒了20年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忘了自己是怎么在眼泪中断断续续地叙述,只记得看完病后,张进老师继续跟医生交流,确认我的病情,交代好我后续的看病安排。
这一年,我不断重新认识、塑造、挑战自己。坚持服药之余,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时,我就把自己扔在操场,一圈一圈地跑。和身边的同学交流,打开自己狭隘的世界;和老师交流,改变自己曾经偏执的看法;直面考试,在自己的学科中思考学习方法,恢复自己的逻辑。
这些可能都是量变。2016年暑假实习之路,也是从这里开始,心态真的开始改变。从最开始的笔试被拒绝,到面试被拒绝,没有退却的我,最终拿到了实习的机会。
那些曾经显得那样巨大的、无法逾越的痛苦和焦虑,突然之间,就这样消失了。它们走得悄无声息,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们,它们就消失了。
我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一如往常地爱着我的家人。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玩的时候玩,好像抑郁症根本没有发生过。
那个曾经如此痛苦而纠结的我,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生活属于你自己,和他人无关
自述人:百合雪
我第一次发病是在初中。当时,我自己、老师、同学都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只是我越来越不爱说话,整天趴在桌子上。老师感叹:学习这样认真怎么成绩就上不去呢?
但我得出的结论是还是生病好。妈妈不动辄打骂我,眼神和说话都温柔了。从小父母常年争吵,甚至为一点儿琐事就大打出手。我一直羡慕同伴有个温柔的母亲,现在,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糊里糊涂上了大学,离开父母后,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化自卑为力量,别人玩的时候都用来学习,于是,我也可以轻轻松松就能拿奖学金了。
这时候,我知道自己得的是抑郁症。我把药装在安利保健品的瓶子里,悄悄服用,也没有人发现。毕业前我又入了党。毕业后,我去医院要求减量。医生答应减四分之一,我母亲当时心急,建议我直接减一半。
从学校回到家里,加之父母的争吵,我又减药,结果是复发。整整两年我不愿意出门,每天在家看书、瞎想、睡觉。直到有一天,大学里曾短暂交往过的男友来找我,说想和我相处。我把自己有病的事情告诉了他,还特别提醒他:今后我是不能要孩子的。
没想到他笑笑说:“让我弟给生一个吧。”
他对我一开始也是百依百顺。我感觉很满足。晕还是会晕,但敢出门了。本以为一切都是美好的,结果这成了最糟糕的开始。
我在银行的柜台工作,男友父母认为我的工作太忙,也不够体面。要求我,要么调到后台,要么就进国家机关。一直顺着我的男友和他的父母观点一致。这期间,他又考上了外地的公务员,要求我也过去。我拒绝了。各种因素加在一起,我和男友分手了。
好在工作还在。每天,我不敢看顾客,只是低头操作。只要和顾客对视,我就会晕,有时会吓得顾客不知所措。心情苦闷,劲儿就都用在工作上。每天不管晕多少次,有多累,我都坚持最后一个走。慢慢大家也都知道并接受了我的毛病。有告诉我去哪家医院的,有告诉我偏方的,有告诉我去信佛教、信耶稣的,还有告诉我哪个大神灵的。
每次我都口称接受,表示感谢。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四年前遇到我先生,一个乐观有爱的人。
他教我并监督我早起、跑步、读书、忏悔。随着时间流逝,我感觉自己坦然了、敞亮了。身体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很少头晕了。
现在同事领导还很照顾我。也许一开始他们有过议论,但时间长了,也习以为常,认可我身体弱,需要照顾。
所以,如果得了病,而且长期好不了,那就要做好瞒不住的准备。我知道你可能害怕大家征询、好奇、异样的眼神,但实际上,如果你能豁得出去,勇敢面对,人们的好奇心也不会持续太久。生活依然属于你自己,和他人无关。而我,早已做到能够坦然面对各种眼光。
摘自《渡过2:接纳是最好的治愈》,张进主编,中国工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