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微博里直播“尘肺移植”的事，多次出现开胸后拿出肺的视频和图片，场面颇为惊心。看到这些，我想起刚毕业那会儿的一些往事，有些感慨涌上心头。

刚毕业那年，我来到北京一家三甲医院，按照医院规定，所有的毕业生都要经过内、外科各专业的轮转才能确定最后的工作科室。胸外科属于外科专业之一，要轮转两个月。进科室第一天就跟着师父们上了台肺癌的手术，看他们开胸。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肺，居然像黑煤堆一样，我问师父：“怎么黑成这样啊？”师父说：“这人抽了几十年的烟，天天被熏着，肺就跟烟囱一样，能不黑吗？”那堆“黑煤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至今不忘。

那台手术不是太好做，一直做到下午才结束，中午连饭都没吃。下手术台后在更衣室换衣服，几位师父洗完澡，光溜溜地坐在长椅上晾身子，其中一位从更衣柜里拿出烟来开始发。递给我的时候，我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才说，“师父，我不会抽。”几个师父也没再搭理我，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此后的两个月，我就是在吸二手烟中度过的。医院内的公开场所不能抽烟，主要的抽烟据点除了手术室更衣室，就是医生休息室。休息室里有个很大的搪瓷茶缸被当做烟灰缸，茶缸内壁已被烟泥涂了厚厚一层。一进休息室，满屋的烟味让我瞬间想吐。整个胸外科有五个高年资的医生，只有一个不怎么抽，另外四个都是“烟鬼”级别。

在那待了一个月，和师父们混熟了。有一次就问其中一位“烟鬼”：“你们总是切肺癌的，咋还这么能抽烟呢？不怕哪天肺也成这样啊？”师父听完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你个小娃娃不懂啊，我们这行压力太大，做肺的手术还好一点，一做心脏手术就跟发条上了劲一样绷着，啥时候病人踏实了，我们才能松劲。人家把命交给你，你想想你的肩膀上得扛着多大分量。我也知道抽烟不好，可是没办法，抽烟能放松一下。不然，总那么绷着，受不了啊！”

两个月后我离开了胸外科，转到了骨科，碰到的师父也有很多抽烟的。骨科虽然不如胸外那么惊心动魄，但是大多是重体力劳动。各种锛、凿、斧、锯齐上阵，一台大型手术下来，大家的后背都湿透了。手术结束后的更衣室，精疲力尽的各位医生也会默默地抽着烟，开始积攒体力来对付第二天的劳动。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辛苦的一面，外科医生的辛苦平时不大容易被人看到，我自己干了十多年，深有体会。但我还是想对那些疲惫的同行说一句：辛苦地忙了一天，知道你很累，不过，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也为了那些等待你的病人，烟，咱还是少抽点吧！

摘自新浪微博@耳科赵医生，作者为北京电力医院耳鼻喉科副主任医师赵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