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央视主持人白岩松日前在“北京大学医学部医药卫生管理论坛暨北医医院管理高级研修项目百期校友会”上,面对数百名医院管理者,指出了医生职业在社会中的五重价值。
七年前,因为踢球骨折,我在北医三院做手术。手术台上,大夫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求?”
当时,我的回答是:“我会做一个模范患者。这是您的专业,一切听您的。”手术效果非常好。在手术半年后,我回到了北医的大院踢了一场足球,为我做手术的医生也在场。
其实,当你信任对方时,对方给予你的会更多。当你一开始就带着怀疑的眼神,恐怕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当下中国,医生和整个社会之间正是这样一种错位的关系。
医生这个职业具备五重价值
医生的价值体现在多个方面。从医德到医者仁心,再到治病救人,都体现了医生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价值——生命价值。
除此,我觉得医生还有社会抚慰价值。患者有很多痛苦,很多折磨,释放往往来自医生的抚慰。因此,一位好医生的标志是治好病,也包括让很多人感受到希望和温暖。这原本是另一种医术。
第三个价值是情绪价值,第四是社会的信心价值。所谓情绪价值,社会上戾气、抱怨几乎到处都有,如果大家能有个健康心态,有个健康的状态,医患冲突就会减少。所谓信心价值,医患关系失衡的核心就是信任缺失。
另外,2013年末,中国60岁以上的老人人数第一次突破2亿,今后还将以加速度增加,老龄化对医疗的需求将是巨大的。
这和医生有什么关系吗?那就是医生的另一价值——科普价值。写一篇论文和医生的晋升是有关的,但写十篇科普文章却对晋升没影响。请问有多少医生愿做这样辛苦的事?除非他有极大的道德追求和责任。但每个医生都知道,科学常识的指导,会帮助相当多的人不得病、晚得病、得小病,得了急病不转化为慢病。
很多医患矛盾是在替医改太慢背黑锅
今天中国的道德问题似乎太大了,比如老人跌倒了没人扶。老人跌倒了去扶,他(她)会讹人吗?我相信十个讹人的老人中有八个九个都是善良一生、谨小慎微过来的中国人。但是,在中国,老人第一怕的就是给孩子添麻烦。当他一摔倒,发现动不了,立刻担心给孩子添多大的麻烦,价值观一下子就扭曲了。这时,任何人伸出一只手,他们都会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说不定就会讹人。等我们的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健全了,我想这种情况就会很少了。
因此,道德问题往往是改革不到位的问题。几十年前,中国两辆汽车一撞,下来就打,为什么啊?因为打赢打输决定了赔偿。今天,两辆汽车一撞,没有人动手,因为每个人都强制上了第三方责任险。可见,制度可以提升文明。
如果一位医生一上午看五六十个号,水都不敢喝,厕所都去不上,如何做到耐心地倾听每一位患者的声音?要是在自己医院做一个手术只有一百多块钱,走穴去另外一个医院,却可能拿到一万多块,我们有什么资格要求人性在这样扭曲的制度里必须高尚?坦白地说,目前出现的相当多的医患矛盾,是在替医疗改革行进速度太慢背着黑锅。
为什么我对医生有这样的情感
最后我要讲一个故事。为什么我对医生有这样的情感?我的家庭曾经历过这样一件事。
我的家乡在内蒙古的海拉尔。那个地方很偏远。上世纪70年代,我爸那时30多岁,总咳嗽,有时还带血。有一天,他出差要去天津。我妈就嘱咐他,办完公事一定要去医院看看病。我爸去了天津,最后一天才去医院。结果,他被查出有癌症,医生不好当面告诉他,只是对他说:对不起,你不能走,必须住院。
我爸肯定不干:一堆事情,必须要回去。他掏出车票对医生说,这是我今天回海拉尔的车票,非走不可。医生就说,请你稍等,我去找我们的领导来跟你谈。医生去找领导的时候,我爸溜走了。
晚上,我爸在天津火车站等车时,火车站的喇叭响起来,居然有人找他:海拉尔来的某某某,请到火车站门口。我爸走到火车站门口,下午那位医生,焦急地站在门口等他。原来那位医生记住了晚上的车次。我爸就这样被救护车拉回了医院。
尽管我爸两年后还是过世了,但是我妈在讲述这个故事时,安安静静地说:“如果遇上这样的医生,加上现代的技术,也许你爸的病就能治好了。”
摘自8月1日《解放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