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7月1日起，五百多位大学生奔赴全国绝大部分省份，为一个1.85亿人的庞大群体画一幅“科学素描”，这张“科学素描”叫“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

　　他们用提问的方式，为这个已经到来的老龄化社会“画像”，为了能够了解人们如何变老，项目组选取了45岁做为年龄界限，而非常见的60岁。当这幅“科学素描”渐渐浮出纸面，一个愁容满面的老人出现了：根据“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近1/4的老年人生活贫困，40%具有明显的抑郁症状，超过一半的被调查者患有高血压。

　　有数据显示，2011年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1.85亿，占总人口的13.7%，预计2050年这一比例将上升为34%。“欧洲用了80年的时间完成类似过程，在中国这一时间却缩短至20到30年。”美国兰德公司中国老龄化研究中心主任詹姆斯·史密斯总结。

　　“虽然大家寿命长了并不是坏事，是‘甜蜜的负担’，但毕竟也是负担。伴随着人口老龄化，疾病的负担非常重。”项目执行主管孔涛这样说道。美国《科学》杂志则对这幅“科学素描”评道， “在中国已经极大地扩大了医疗覆盖率的情况下，这样的结果依然令人担忧”。

　　看病拮据：看不起病，吃不起药 这种全面搜集健康数据的做法，发源于1992年的美国国家老龄化研究所，目的是发现“老年人的健康如何与社会、经济、心理因素和退休的决定相互影响”。2006年，美国项目的负责人理查德·苏兹曼把它介绍到中国，“中国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将间接影响中美关系和贸易。”当被问及向中国推广的原因，苏兹曼表示。

　　有数据显示，2008年，占我国人口14%的60岁以上老人花费了40%的医疗资源。

　　在山东，当访员戴顺拿出电子血压计套在老人手臂上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收缩压200，健康人的这一指标在120左右。但眼前的老人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从来没有体检过，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疾病，更别提治疗了。

　　访员周越在河北记录过一个70多岁老人的生活。他和老伴住在破旧的土坯房中，墙角摆的土豆是子女送来的粮食，除此之外两人全部生活来源是“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给的每人每月55元钱。老人虽然知道自己“该有的病都有”，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药了——“吃不起”。

　　“经济学不是像人们想的那样只关心与钱有关的，作为人文学科，也关心人的健康，只不过在研究方法上更注重经济方面。”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赵耀辉教授向记者解释，“如果老人能够健康生活，他们的护理需求将会减少，同时还能为社会做出贡献。”

　　生活孤独：子女不管，独居没伴儿 对于分散在各地的大学生访员来说，最头疼的就是如何敲开被调查老人家的大门。

　　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访问的董璐记得，她遇到过老人坚决不给开门，后来又偷偷到居委会了解情况，发现确实是学生社会实践，才托人带话把他们请回来。“实际上她平时都没什么人照料，你跟她聊半个小时就可开心了，”董璐回忆，“因为那栋楼里有个老人上个星期刚被人骗了几千块钱，所以她可能有点害怕。”

　　有时候，访员即使敲开了老人家门，也会因为一些涉及隐私的问题让对方变得警惕。在陕西省宝鸡师范学院的一个社区里，翟珮云相当顺利地敲开了一个独居老太太的家门，但当问题进行至子女信息时，老太太开始变得不太高兴。当话题变成是否有心脏病等疾病的时候，坐在床上的老人双手一撑站了起来，指着翟珮云的鼻子质问，“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咒我早点死”?

　　精神困苦：抑郁烦闷，无法排解 在试图绘制这幅“科学素描”时，中老年人的精神状态，让这群20岁出头的大学生印像很深。在甘肃进行调查的许霖生记得，他在一个半山腰的家庭进行认知和抑郁测试时，女主人平静地告诉他“自己活不下去了”。这让他十分惊讶，因为相比旁边的土坯房，这个住在刚翻新的房子里的人家“生活条件不错”。

　　在大连医科大学心理学教授贾树华看来，这样的回答并不奇怪。据她介绍，相比于我国10万分之23的年平均自杀率，老人的年自杀率达到10万分之86。花了13年的时间在大连庄河农村进行自杀死亡系列研究的贾树华发现，与老人自杀紧密相连的，正是“抑郁”这个无形的凶手。

　　贾树华发现，比抑郁症状更令人担忧的，是对心理状态的漠不关心。她访问过一个抑郁症患者，“就是躺在床上不想动，都仨月了，如果稍微有点相关知识，吃一点抗抑郁的药，只要能下床走动，看到院子里种的菜心情就会慢慢好起来。”贾树华感慨道。她告诉记者，如果不进行治疗，“抑郁症最后只有自杀一条路”。

　　翟珮云在宝鸡市遇到一位“满是负能量”的老人，一下午反复地讲述自己早年工作的经历。“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翟珮云说，“每说完一段会停一下看着我，期待我有回复”。摘自9月4日《 中国青年报》，陈卓/文，杨平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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