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国棋院第一任院长、围棋大师陈祖德于2012年11月1日因胰腺癌在北京协和医院逝世。这位曾首次打破围棋界“日本九段不可战胜”神话的棋盘斗士，在1980年曾患胃癌。面对厄运，他不仅击败了病魔，而且在病床上完成了自传名作《超越自我》，并获1994年“人民文学奖”。本期与您分享这本打动过无数读者的作品。
■发病初期：便血 乐山景色宜人，比赛数轮后，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大便全是黑色。我曾听说过大便黑色是便血，但我毕竟缺乏医学常识，我想也许这是偶然现象吧?不料几天之后非但没恢复正常，而且每天拉稀多次，每次均这般黑。我心中稍有不安。是否检查一下?不。如果检查出来没问题岂非多此一举;如有问题恐怕这次比赛要吹了，这对我来说是不能想象的!
每天静躺在床上时，心跳的次数总是一百好几，这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会有什么病吗?不过我连这么想的精力都没有了。我只有一个念头：顶下去。我的确顶了下去，但已力不从心!
■病情发展：吐血 还记得“新体育杯”赛揭开战幕时，这天夜深人静，棋手们都进入梦乡，为第二天的比赛积蓄力量。可我，只感到浑身不对劲。凌晨1点多，我感到要呕吐，想赶紧开灯上卫生间。但是同室的棋友明天还有一番鏖战，可不能影响他们。还是别开灯了，摸索着走吧。
一进卫生间，我吐出三大口鲜血。吐完血，只感到如虚脱一般，蜷缩在床上簌簌发抖。可是明天我还要投入比赛，一定要争取睡一会。但我难受得无法入眠。突然，只觉一口血冲出来，这次又吐了一些血，却被同伴们发现了。于是好些人为我奔波起来，成都市体委的几位同志极为关切，很快找来了车辆。我一个人的不舒服惊动了这么多人，心里真觉过意不去。
我们来到了附近的一所医院。急诊室一位中年医生认真地询问和察看了我的病情。他检查了我的血色素，只有四克，病危!他马上给我打了止血针，紧接着给我输血。
猛然间，我又吐出几大口血，幸亏我被及时送往医院以及那位中年大夫果断地采取了措施，不然真难以想象。然而这几口血使我醒悟到问题的严重了。我问陪着我的同志：“比赛我还能参加吗?”没有答复。但那眼神已作了肯定的答复。这对我确是太突然了。陈祖德是为围棋事业活着的，我已下了近30年棋，我不能离开纵横的棋盘和黑白子!
■确诊胃癌：手术治疗 此时，我自身已真正地面临着生存危机——癌症。
数天后，我由罗建文陪同回京，离开成都真有些依依不舍。那些对工作负责而又热心的医务工作者，那些真心诚意为我焦虑、操劳的围棋工作者和四川的一些领导干部使我对成都的感情更深了。
9月29日，我躺在北京协和医院的病床上被推往手术室。医生们编造了一些理由说我要挨一刀，并且是不小的一刀。我怀疑他们说话的真实性，不过他们既然说要开刀，那总是有必要开吧。我不愿胡思乱想。我多少有些相信命运，如果注定我不行了，那着急也没用。反正到了医院我就把自己交给医生了。我躺在手术床上，由着护士们给我输血、打麻药，人有时竟是这样无能为力。
再伟大的人物也可能有这样的时刻。我们实在不必把生死看得太重了。手术后我才知道，很多人在为我的生命担忧。当恶性肿瘤被切除下来并基本上判断为早期癌症时，多少同志为我松了一口气呵!
■手术并发症：黄疸性肝炎 谁知死神对我并不罢休，它的阴影紧紧地伴随着我。抵达上海的那天晚上，我感到浑身乏力，不思饮食，还不时恶心。第二天我立即被送往上海市的瑞金医院——转氨酶高达1000，是输血引起的黄疸性肝炎。在瑞金医院中我躺了足足5个月，在这期间死神向我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我一天瘦似一天，周身的皮肤一天黄似一天，两眼居然变成绿色，我照了镜子不免联想到荒野中的饿狼。我的黄疸指数几乎上升到极限了，随时可能告别人间，告别我的妻子和才两岁多的儿子。
最终，我还是活下来了，出医院大门的那天，我看着那原来是司空见惯而如今一切都那样新鲜、动人、充满生气的街道、商店、行人……不禁想起美国盲聋女作家海伦·凯勒写的《假如我能看见三天》。我从死亡线上又回到了这个世界里。“死”过一次了，我体味过失去这个世界的滋味，现在更懂得如何充分地享受着重新获得这个世界的欢乐!
对话：
受访专家：刘谦，曾任吉林省肿瘤医院院长、吉林省肿瘤研究所所长
受访对象：陈祖芬，全国政协委员，北京文联副主席，陈祖德先生的姐姐
记者：陈祖德在乐山比赛期间，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有黑便，后来一直不见好。这是早期胃癌的典型症状吗?
刘谦：是的，胃部被癌细胞侵蚀出血，血遇到胃酸会变黑，就引发了相应的黑便的症状。病人早期大多有上腹堵胀、乏力、体重下降和黑便等症状。当出现这些症状时，大家应该及时到医院做胃镜检查确诊。陈先生对发现的黑便现象一拖再拖，是很不利于疾病及时治疗的。
记者：陈祖德对发现的黑便现象一拖再拖，终于在一次比赛前夕大吐血。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突发胃出血?
刘谦：病人遭遇突然大吐血，通常不会致死，可以采取一些简单的紧急救护措施：让病人平躺，身体尽量不要动，这样不会加快血流速度，同时可以在胃部放个冰袋，使血管收缩，以减少出血量。注意，千万不要给患者进食或喝水。
记者：陈祖德早期胃癌手术成功切除了恶性肿瘤。这样的手术治疗成功率高吗?
刘谦：目前早期胃癌已经可以采取根治性手术了，病人生存时间能达到5年以上，一般5年以后是复发的高峰期，病人应该坚持每年做胃镜检查，防止复发。陈祖德先生当年的胃癌手术和后期的防复发检查，是一个典型的早期胃癌成功治疗的范例。
记者：陈祖德先生在治疗当年的胃癌和这次的胰腺癌的过程中，哪些事情给您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陈祖芬：当年他在成都参加比赛，和几个同伴一起住宿舍，就像书中写到的那样突发大出血，为了不打扰其他参赛人员，不麻烦大家，他开始一直瞒着不出声，后来大家发现了，才赶紧送到医院治疗。我还记得当年那位护士长感慨地称他为“铁人”，她接触了那么多病人，没见过像他这样在饱受病痛折磨的过程中不喊一声痛，不哼一声，不抱怨一声。后来发生书中写到的那次输血引起的血清肝炎，已经危及到生命，但是为了《超越自我》这本书，每天从不间断地坚持500字的写作。这次胰腺癌是去年2月份确诊的，一直治疗到今年11月1日，做过大小几十次手术，右肾还插着两根不锈钢管子，但是为了完成《中国围棋古谱精解大系》，他放弃了安乐死的想法，带着满身心的病痛折磨拼命抢时间完成书稿。身边的亲友、医生除了心疼和无奈，谁也阻止不了他。
记者：陈祖德先生除了给我们留下了《超越自我》、《中国围棋古谱精解大系》这些财富之外，您觉得还给我们留下了哪些珍贵的启示?
陈祖芬：我一直都被他身上那种事事尽量替他人考虑、一诺千金的品格所感动。他和我说过，我不希望毫无价值地活着，如果不是为了这套书，我希望安乐死。我要有价值地活着、有尊严地离去。在这方面，我深深地感谢协和医院当年为祖德主持手术的陈敏章院长和这次为祖德手术的赵玉沛院长，他们除了精湛的医疗技术，还对病人给予了充分的人性关怀，虽然癌症进入晚期，祖德走时基本上没什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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