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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12年01月02日> 总第890期 > 24 > 新闻内容
对话王振义院士
南通大学附属医院 施琳玲
发布时间:2012年01月02日  查看次数:  

  

  IC供图

  王振义院士:江苏省兴化人,87岁,血液病学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法国科学院外籍院士,被世界医学界誉为“癌症诱导分化第一人”。现为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终身教授、上海血液学研究所名誉所长。他在医学上的最主要贡献是利用全反式维甲酸诱导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细胞分化,在临床上极大地提高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病人的完全缓解率和长期生存率。2011年1月14日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500万元奖励。

  编者按: 新年伊始,我们充满期许。我们期许医患和谐、期许就医便捷、期许生活幸福……著名血液病专家、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终身教授王振义院士不久前在江苏南通大学附属医院为国家级血液病继续教育班讲学的间隙,作者对王院士进行了专访,访谈内容很丰富,也很真诚,谈到了医患、金钱、婚姻,还有人生态度,相信王院士这些思考对我们都有启发。

  阅读提要:

  医患

  有的人举例说花了300元修车第二天就修好了,但我花了3000元医生连点小毛病都没治好,这样的比喻是不对的。汽车是死的、固定的,而人是活的,千变万化。我们用治疗白血病的“诱导分化方法”来解决医患矛盾,让那些不应该出现的矛盾“弃邪归正”,医患矛盾自然会逐渐消除。

  金钱

  王振义院士把国家最高科技奖的500万元奖金,450万元给了医院用做学科发展,还有50万按照贡献的大小在团队中分配,大家都很肯定。“我认为钱是有限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人的感情和人的爱心是无限的。当你生命终了的时候,上帝不会问你有多少钱。”

  心态

  王院士有眼病,常常流泪,看了很多地方也没有能看好,但是王院士不会去抱怨,他经常说:“我在悲伤的场合流泪了,他们会觉得我很同情他;在快乐的场合我流泪了,他们会觉得我能与他们一起来感受快乐;而在我要去见上帝时,上帝会说你回去吧你回去吧,因为你流着泪一定是还留恋着这块土地。”

  幸福

  王院士和妻子是在大学二年级开始恋爱的,晚年时,妻子患了难治性疾病,王院士觉得这个病需要有亲人相伴,她的生命才能延长,所以在她重病的六年间王院士没有出过国。王院士说,别人觉得她幸福,其实我也幸福,因为我能够实现我的许诺。

  用治白血病的“诱导方法”来缓和医患矛盾

  记者:现在社会中医患矛盾比较尖锐,医患信任度低,您怎么看这个现象?

  王振义:医患矛盾是永远存在的,因为医疗过程非常复杂,不可能在千千万万的事中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不可否认有些疾病是医生解决不了的,有些问题是医生在工作中偶然疏忽的。但是我们要看出发点,医生们没有想把病人医坏,出发点是将病人治好。

  我在发明全反式维甲酸治疗法之前,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病人的死亡率其实也是很高的。现在不少人常常将医学无限夸大,对医学存有误解。有的人举例说我花了300元修车第二天就修好了,但是我花了3000元你这一点小问题都没有解决好,他用这样的比喻是不对的。汽车是死的,是固定的,而人的生命是活的,千变万化的。

  记者:作为一个从医50多年的医者,您在缓解医患矛盾方面是否有您的思考和可寻求的途径?

  王振义:医患问题是一个社会问题,有的采用严格的法律手段,有的采用劝导的办法,多数人还是适用劝导的办法,大家都用对抗的方式,比如上了法庭就会让医患之间的情感破裂,而通过一些民间机构来缓和和疏导,说不定问题也就解决了。这就比如治疗白血病,如果完全用对抗的手段杀死血癌细胞,那么正常的身体细胞也将面临灭顶之灾,但是我们用“诱导分化方法”,让那些变异的恶性细胞“弃邪归正”,我们的矛盾就会消除,我们的社会就像我们的身体会跟着变好。(王振义院士发明的全反式维甲酸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一个核心理念就是“诱导分化方法”,不是杀死血癌细胞,而是让血癌细胞“弃邪归正”,这种方法使得昔日死亡率最高的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五年生存率上升到95%,该课题也因此获得了国家最高科技奖。——编辑注)

  记者:王院士,您如何看待医患关系紧张与媒体的关系?

  王振义:医患关系的紧张与媒体报道不无关系,媒体的宣传方向一定要端正,作为记者很重要的是要去捍卫真理,把真实的事情告诉大家,而有些记者却靠炒作让自己出名。无论是记者还是医生,他们首先是一个人,一个人要活着确实需要钱需要利,但更应该有社会责任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职业道德问题,应该坚守职业信仰。

  微博,在我看来是一个精华和糟粕共存的地方,信息量很大,同时也充满了谣言,谣言的背后是为了追逐某种利益。微博是一个舞台,大家要凭自己的良心在上面讲话,每一个人都要管好自己。

  当生命终了时上帝不会问你有多少钱

  记者:前不久您被评为“感动上海”的十大人物之一,您有何感想?

  王振义:我获评的原因之一应该是在我处理“豆瓣奖”(500万元的国家最高科技奖被王振义院士笑称为“豆瓣奖”——编辑注)的问题上,得奖后我把450万元给了医院,用做学科发展,还有50万元按照贡献的大小分配给了我和我团队中的研究人员,这种做法得到大家的肯定。我没有把钱放在第一位,如果我把钱放第一位的话很多事情都可能会发生偏离。我认为钱是有限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人的感情和人的爱心是无限的。当你生命终了的时候,上帝不会问你有多少钱。

  十几年前我到南通来会诊,当时家属在我包里塞了一个信封,起先没看,到了上海后打开一看是四千块钱,我随后就给家属寄回了3600元,因为按照当时上海的规定只能拿400元的会诊费,我不能多拿。

  记者手记:

  此次采访是被安排在王振义院士1个半小时激情的学术讲座之后,因为担心王院士口渴,递上了一杯茶。可能王院士在我的眼中读到了对他采访的“饥渴”程度超过了他的口渴程度,故未作片刻休息就开始了与我的交谈。

  交谈中,着实未料到一个87岁的长者,有着如此活跃的思维和生动的表述,网上描述他是一个“学不够的老头”,我赞同,还忍不住加上“时尚、阳光、懂生活”这样几个富有青春气息的印象词。

  “时尚”来自于他对新事物的接纳,他对“微博是精华和糟粕共存的地方”的解读精辟之至,而他在课堂恳请大家对他亲手制作的PPT提出宝贵意见,让他的PPT更加时尚的举动,发端于他原本的“时尚”追求。

  那份“阳光”则来自他富有穿透力的解析,无论是“用诱导分化法缓释医患紧张”的顽疾良方,还是用眼泪的故事解读“与其抱怨生活不如感恩生活”的生活态度,无疑是一道道穿透了社会种种阴霾的阳光,施予了这片土地新的希望。

  而他作为一个社会人,一个丈夫,坚持将自己的内心留在纯净、重感情的世界里,他走过来的日子不仅有荣耀更有艰辛,但他始终认为那就是幸福生活的真谛。

  记者:在现实中出现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现象,人们抱怨社会在退步,您怎么看?

  王振义:当下社会中的一些人确实需要精神救赎,我们应该充满希望的去帮助社会,而不是去抱怨。就拿我举例吧,我有眼病,常常流泪,看了很多地方也没有能看好,但是我不会去抱怨,经常对自己说:“我在悲伤的场合流泪了,他们会觉得我很同情他;在快乐的场合我流泪了,他们会觉得我能与他们一起来感受快乐;而当我要去见上帝时,上帝会说你回去吧因为你流着泪一定是还留恋着那块土地。”这看似一则笑话,但有很深的哲理。很多事情要换个角度去想,无论是科学家、医者,还是整个社会,一定要有阳光心态,如果只有抱怨,那就不会有前进的激情和动力。

  记者:您如何看待当下的学术风气?

  王振义:有些科学家存有放大学术成果的现象。放大的原因有利益所趋,也受激烈竞争所迫。很多科学家喜欢用“突破”一词,我认为不妥,因为仅仅是发现了一个新的现象,我们应该是做阶段性的学术报道,但结论不能下的太早。对于人的学术评价不应该是论文有多少,而是对于疾病还是对于社会的实用价值有多少。

  要想婚姻幸福就要学会“保鲜”

  记者:王院士,很早就听说了您和您夫人谢教授的恩爱,你们执手相伴走过了近60个年头,可以和大家说说你们之间的一些往事吗?

  王振义:人生是一个终身磨练的过程,特别是道德的磨练。我和谢教授是在大学二年级开始恋爱的,晚年时,她患了难治性疾病,这个病需要有亲人相伴,生命才能延长,所以在她重病的六年间我没有出过国。别人觉得她幸福,其实我也幸福,因为我能够实现我的许诺。如今她去世大半年了,我还是经常会想她,想起谈恋爱时的情景,觉得她就在我的身旁。

  记者:王院士,您如何看待当下的高离婚率,能否给大家谈谈您的爱情观?

  王振义:我认为两个人在感情生活上实在走不到一起离婚是可以的。我们要从深层次去思考爱情是怎么建立的?不少家庭因为某一方出现外遇而离婚,那就要追问为什么会有外遇?因为他(她)觉得家里没有吸引力,那为什么没有吸引力?你起初怎么会有吸引力呢?在你不断地追问中就会发现问题的症结。所以我们常常说年轻夫妇们,女的要注意自己的打扮,男的要记住在妻子生日时送礼物,这都是增进感情的方法。婚后处处满意时时称心,这是不现实的,但是你一旦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起责任,想方设法去解决那些不协调的地方,甚而有时要主动做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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