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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艾滋: 无处安放的生理需要

2019-01-22 09:13:40来源:健康时报|分享|扫描到手机

  “自从家里人知道我有了艾滋病,就再没让我见过孙子。我不敢让同村的人知道,他们会说我老不正经。”61岁的刘生说起过往,充满了悔恨。

  对于老年艾滋病患者而言,在拿到诊断的那一刻,他们就再也不是“好人”,在很多人的传统观念里,这种病是见不得人的。

  不知这是什么病,不知怎么预防,也不知患艾滋病的后果,这是我国大多数老年艾滋病患者的窘境。性需求与孤独交织,是老年群体难以启齿的焦虑。

  2012年,8391例;2017年,19815例。在国内60岁以上老年艾滋病患者不断攀升的数字背后,是孤独,是被歧视,更是内心深处无处安放的恐惧和自卑。

  “40块钱一次

  儿子说,我是个老不正经”

  “CD4细胞超低,艾滋病阳性!”

  广西桂林龙胜县61岁的刘生(化名)感冒近一个月未好,输液吃药都不管用;以为是肺部感染,对症治疗也丝毫没有效果,直到做了全身大检查,连同HIV一起。

  艾滋病的标签就这样和刘生捆在了一起。

  “我现在只要一出门,在村里看见任何人都感觉他在嘀咕我有艾滋病,在骂我不是好人,我不敢出门。”

  为了养活一对儿女,刘生长年跟着工程队各地打工,作为一个妻子在10多年前就去世的单身农民工,年轻时的刘生每天起早贪黑琢磨的都是赚钱,对于性,这个羞涩又难以启齿的字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和刘生没有太大关系。可能的“中标”,刘生回想起来,应该就是工地上的那次。

  2016年7月,刘生在辽宁瓦房店市仙浴湾附近的项目上做工,有一天喝了酒,借着酒劲儿去了很早就听说过的村子。

  那里,有很便宜的特殊服务。

  “我也后悔,也知道这事儿不对,但工地旁边的中年女人才40块钱一次。”让刘生没想到的是,从前一直被打上“正派”标签的他,这次做了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事儿。

  像刘生一样的老年艾滋病患者,中国有数万个。在2018年11月23日国家卫健委举办的我国艾滋病防治工作进展情况发布会上,中国疾控中心防艾中心主任韩孟杰介绍,近年来,通过病例报告发现老年人特别是60岁以上的男性人群感染的病例报告增加明显,从2012年的8391例上升到2017年的19815例。

  50岁以上艾滋病患者也大幅增加。据2017年5月《中国健康教育》刊登的《50岁及以上老年人感染艾滋病危险因素分析》调查,2000年至2011年1~9月,50~64岁年龄组人群报告数构成比11年间从1.6%上升到13.6%,65岁以上年龄组人群报告数构成比从0.34%上升到7.0%,增加了约20倍。而这些老人大多数有学历低、生活在村镇或者山区的特点。

  而其中,因低价暗娼感染艾滋病的老人,占很大一部分。

  在韩国电影《酒神小姐》中,女主角是一位老年性工作者,她的工作方式是在公园里搭讪路过的老头,寻找可能的赚钱机会。在老年人常去的场所,这是最容易接触到的一种商业性行为方式。与其他群体相比,老年人更倾向于价钱便宜的性服务。

  2018年7月,江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中国艾滋病性病》发表《江西≥50岁男性HIV/AIDS病人确诊前后高危行为研究》显示,2017年江西省≥50岁人群HIV/AIDS病人报告人数占总报告人数比例为46.54%,调查711例≥50男性病例中,确诊前有异性商业性行为521例,占73.28%,付费价格20~49元的246例,占47.22%。这其中,302例(42.48%)曾使用过壮阳药,其中,204例(67.55%)因性功能减退、生殖器勃起障碍使用,98例(32.45%)因缺乏自信,追求更高性体验使用。

  在传统观念里,艾滋病本身带有“不正经”的标签。正如刘生所言,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就是艾滋病患者,哪怕是亲生儿女,都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不再让孙子孙女靠近。

  “我真想孙女啊,可儿子不让我见,怕传染。只能在学校门口,远远瞧一眼。”

  器官老了,但欲望还在

  老年人性需求是隐藏的火焰

  人老了,器官老了,可是欲望还在。特别是对于失去伴侣的老人,性需求就是埋藏在心底的火焰,不能说,扑不灭,只会越燃越高。

  2007年,黑龙江省绥化市59岁老人郑大山的老伴儿因为肺癌去世,在那以后,郑大山就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生活。虽然把父亲从农村接到城里楼房养老,但没有人知道,女儿女婿早出晚归,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郑大山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后来在经常去晨练的公园,我认识了很多同龄人,特别是和我一样的老太太。”郑大山说,在认识第一个谈得来的异性后,自己找到了老伴儿在时的生活,为了结交更多异性朋友,郑大山在家附近的社区和公园报了7个兴趣班,包括扭秧歌、广场舞、太极拳等,通过这种方式,郑大山的交际圈变得“丰富”起来。

  而在寻求精神伴侣的同时,郑大山也开始寻求生理上的满足。频繁换性伴侣,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直到后来发现患病。

  2018年7月,江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中国艾滋病性病》发表《江西≥50岁男性HIV/AIDS病人确诊前后高危行为研究》显示,在≥50岁人群HIV/AIDS的711位案例中,与配偶或固定性伴侣近半年每月性生活零频次369例(51.90%),1~4次335例(47.12%)和5次以上有7例(0.98%)。由此可见,老年人的性需求依然很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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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接诊一个北京市房山区的76岁老人孙安丰(化名),在检测出艾滋病后,唯一的女儿在诊室内直接大吼父亲,质问到底干了啥?”北京佑安医院艾滋诊治中心主任医师李在村回忆说,当天老人知道病情后,已经很崩溃。在女儿大吼很久后,老人依然摇头不肯说。

  “后来我把老人叫到了办公室,单独了解情况,孙安丰才告诉我,多年前女儿怕自己无人照料,给自己找了一个住家保姆,不仅照顾一日三餐,还有洗衣打扫,久而久之,老人和这位年仅49岁的女保姆变成了同居关系。”李在村说,在最近十年里,老人只有这一个性伴侣,也并没有其他性经历,感染源基本可以断定。

  据调查显示,2005~2012年间,我国老年艾滋病患者中,性行为传播在感染途径中的占比逐年增加,到2012年,这一数值接近90%。

  性与老人,这个看起来自动被解除关系的两个字眼,其实一直都在。独自在工地上孤独的刘生和被一线城市孤立寻求慰藉的郑大山都是这样的老人。

  “老年艾滋病患者最主要的感染途径是性行为传播,而大多数人心中,却默认在老年群体中并不存在这一行为。”

  北京地坛医院皮肤性病科主任伦文辉告诉记者,在传统的观念里,似乎很多人都在避免谈论老年人的性,它是带有强烈羞耻感的,不能说出来的,不得不遮遮掩掩的事。

  但事实是,欲望,不会随着性器官的老去而萎缩。或许子女都很难以干涉这些环节,最重要也最有效的做法,是从根源上防止艾滋病的传播——引导老年群体的安全性行为,但这也是最大的难点。

  也正因此,艾滋病和性行为,这个习惯性从老年群体中剔除的词,正气势汹汹地闯入人们视野。

  “艾滋病是外国人才有的病”

  老年人艾滋病知晓率偏低

  “我一直以为那是外国人才会有的病,也不知道咋得上了这种病。”72岁的黑龙江老人郑大山(化名)说,要不是发现直肠癌,自己可能还不知道得上了艾滋病。

  像郑大山这样觉得艾滋病很遥远,甚至不知道艾滋病到底怎么传染的老年人并不少。

  2018年7月23日,中国皮肤性病学杂志刊登的《桂北地区老年人对艾滋病知识及法规知晓的调查分析》显示,在50岁以上男性艾滋病知晓率调查中,21.29%的老年人不知道艾滋病,仅有38.47%的人知晓3个传播途径,而只有2.24%的人知晓安全套可以有效预防艾滋病。

  “我都多大岁数了,也不能生小孩,再说给我那玩意我也不会用。”刘生在提起安全措施时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也是很多老年人在面对商业性行为时的心态。

  2013年中国艾滋病性病杂志发表的《低档场所嫖娼的老年男性HIV感染与滥用性药等危险因素分析》调查了414位男性样本,结果显示,在进行商业性行为时从未使用安全套的占46.62%,有时使用的占49.52%,每次都用的仅占3.86%。

  这一特征也进一步增加了老年群体感染普通性病甚至HIV的风险。

  北京佑安医院艾滋诊治中心主任医师李在村告诉记者,我国累计报告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人有四十几万,但还有40多万的感染者并不了解自己的病情。

  “目前在北京佑安医院住院或定期医治的老年艾滋病患者,大部分都是像刘生和郑大山一样,因为其他病症检查,才发现感染艾滋病,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艾滋病,和他们没有关系,更不会多加防范。”

  而除了这部分人群之外,还有些老年人觉得艾滋病潜伏期很长,8~10年,就觉得即便患病也无所谓,甚至有一些老年人觉得还有药可以维持,对于防艾的干预接受度不是很高。

  从事防治艾滋病几十年的李在村的记忆里,最难过的不是诊治后效果不尽如人意的患者,而是那些来过一次,再也没有见过的人。

  就像76岁的房山患者孙安丰,在商量后续治疗时,女儿知道病情的发展还需要时间,加上父亲年龄已大,最后决定不再治疗,李在村告诉记者,在老人离开以后,他还一直惦记着,老人会不会回来,但是却一直没有再见过他。

  因为在无症状期里基本不影响生存质量,老人本来就已高龄,加上检查等各项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有些子女便选择不再继续给老人治疗。

  但由于老年人基础疾病较多,易并发二重或多重感染及感染的病原体复杂等原因,大部分的老年人进入治疗时已进入疾病晚期,这会导致,患病老人的病死率非常高。

  对于已经发现病情的患者,李在村表示,“主张早治疗。因为早期期治疗时,人体的免疫功能还未能完全摧毁,可以更好地保存和恢复免疫功能。另一方面,通过早期治疗,减少体内的艾滋病病毒载量,可以降低患者感染他人的几率,从而减少艾滋病的传播。”

  而对于一直增长的老年人艾滋病问题,2017年初,国务院就在《中国遏制与防治艾滋病十三五行动计划》中,将老年人首次与流动人口、青年学生、出国劳务人员、监管场所被监管人员等一起,被列入艾滋病防控重点人群。

  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加剧,独居老人的比例越来越大。因为经济或子女反对等原因,独居老人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老伴,就算找到了,也由于男女生理差异的原因,性需求得不到满足。老年人有生理需求,又不好意思开口,无处释放,就会找这些并不安全的渠道解决。

  当不安全性行为成为老年艾滋病的主要原因,正视老年人的需求,填补安全性行为的知识盲区,已成为老年艾滋病防治的关键。

  别让老人在孤独的挣扎中,再陷入艾滋的漩涡。   参考文献:

  ①杨晴,廖清华,龚正华,胡强:江西≥50岁男性HIV/AIDS病人确诊前后高危行为研究[J].中国艾滋病性病,2018,24(07):656-659.

  ②王丽艳,秦倩倩,葛琳,丁正伟,蔡畅,郭巍,崔岩:我国50岁及以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病患者特征分析[J]. 中华流行病学杂志.2016(02)

  ③吴颖芳,李启新,黄荣练,张世真:低档场所嫖娼的老年男性HIV感染与滥用性药等危险因素分析[J].中国艾滋病性病,2013,19(12):900+902.

  ④2018年11月23日国务院官网发布国家卫健委开展《我国艾滋病防治工作进展情况发布会》文字实录

  ⑤2018年7月20日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官网于世界艾滋病大会之际发布全球艾滋病患者情况最新数据

  ⑥2017年9月26日《柳叶刀·艾滋病病毒》刊登欧洲老年人艾滋病调查

  ⑦Jiannan Xing, Yin-ge Li, et al. HIV/AIDS Epidemic Among Older Adults in China During 2005–2012: Results From Trend and Spatial Analysis. Clinical Infectious Diseases, Volume 59, Issue 2, 15 July 2014, Pages e53–e60

 

(运营:吴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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